洛阳的秋雾还没散透,赵烈的马蹄就踏碎了城南的晨静。他从燕云星夜赶回,甲胄上还沾着居庸关的霜痕,怀里揣着两封密信——一封是李嗣源的急诏,字迹颤抖写着“太子从容异动,速归护驾”;另一封是周勇从石敬瑭亲信处截获的,墨迹未干还带着油腥,里面写着“从荣若反,可借契丹兵牵制洛阳,谋必响应”。
“都虞候,前面就是定鼎门了。”周勇策马跟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刚过伊水时,看见不少京畿禁军往皇宫方向调,看旗号是李从荣的人,城门守卫也换成了他的亲信。”
赵烈勒住马,望向定鼎门的方向。城门楼上插着“太子卫”的红旗,守卫的士兵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地扫过往来行人,连寻常百姓都被拦在城外盘问。他心里一沉,翻身下马,把“护唐”剑往绸缎包袱里藏了藏,只露出半截普通的铁剑——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混在流民里靠近城门时,果然被守卫拦住。“干什么的?从哪儿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小校举起长枪,目光盯着赵烈腰间的包袱,“打开看看!”
赵烈故意装作慌乱,双手递过包袱:“官爷,俺是从涿州来的流民,这是俺家传的破剑,想卖点钱换口吃的……”小校掀开包袱,见只有一把生锈的铁剑,又踢了踢赵烈的靴子(里面藏着李嗣源的密诏),没发现异常,才骂骂咧咧地放行:“滚进去!别在城里闹事!”
进了城,洛阳的气氛比想象中更紧张。街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几个胆大的小贩缩在墙角卖热粥,见了穿甲胄的士兵就赶紧躲起来。一队“太子卫”正沿街搜查,把几个手里拿着兵器的铁匠铺学徒按在墙上,厉声喝问:“谁让你们打兵器的?是不是赵烈的人?”
赵烈赶紧拉着周勇躲进巷子里,看着学徒们被捆走,心里一阵发凉——李从荣不仅调兵围宫,还在清洗异己,连普通工匠都不放过,显然是铁了心要谋反。
“去禁军旧营找张破败。”赵烈压低声音,“他手里还有三千孝节军旧部,都是跟我们打过硬仗的,只有找到他,才能摸清宫里的情况。”
两人绕着小巷往禁军旧营走,沿途看到不少“太子卫”的布告,上面写着“赵烈通敌石敬瑭,勾结契丹谋逆,凡擒获者赏黄金百两”,画的画像虽不怎么像,却也能看出是他的轮廓。
“都虞侯,李从荣这是想把你一起扳倒!”周勇气得攥紧拳头,“他怕你回来护驾,先给你扣个通敌的罪名!”
赵烈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他知道,李从荣急着动手,一是因为李嗣源病重,二是怕他从燕云带回的禁军精锐打乱计划,现在宫里的情况,恐怕已经很危急了。
禁军旧营藏在洛阳西郊的废弃粮仓里。张破败正带着弟兄们擦拭兵器,见赵烈进来,赶紧迎上去,声音都在发抖:“都虞候!你可回来了!三天前李从荣就调兵把皇宫围了,说陛下病重,要‘代掌朝政’,还说你跟石敬瑭勾结,要杀进宫里‘清君侧’!”
“陛下现在怎么样?”赵烈抓住他的胳膊,眼神急切。
“不清楚。”张破败摇头,“皇宫被围得水泄不通,只听说陛下病得下不了床,太子从厚被软禁在东宫,宫里的旧臣敢怒不敢言,只有枢密使范延光还在试着跟李从荣交涉。”
赵烈走到粮仓中央的地图前,手指点向皇宫的位置:“皇宫有四个门,南门朱雀门是正门,李从荣肯定派了重兵;北门玄武门靠近禁军大营,他会留后手;东门丽景门和西门宣政门防守薄弱,尤其是宣政门,后面有个暗门,是当年修宫时留的应急通道,只有老禁军知道。”
他想起《武经总要》残卷里“宫城防御”的记载,继续道:“我们分三路行动:张破败,你带一千人去玄武门附近骚扰,吸引李从荣的兵力;周勇,你带一千人去丽景门,假装强攻,让他以为我们要从正面突破;我带一千人从宣政门暗门进宫,先找到陛下和太子从厚,再里应外合。”
“都虞候,宣政门的暗门有卫兵吗?”张破败担忧地问。
“有,但都是当年跟着我的老弟兄。”赵烈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是李嗣源当年赐的“禁军先锋符”,“拿着这个,他们会认的。”
当天黄昏,行动开始。张破败带着人在玄武门附近点燃火把,锣鼓声、呐喊声震得宫墙都在晃。李从荣果然上当,赶紧调派两千人去玄武门支援,嘴里还骂着:“赵烈的余党也敢来凑热闹,全给我杀了!”
周勇则带着人在丽景门摆开阵势,手里拿着赵烈画的攻城图,假装要架云梯。守门将官慌了神,赶紧派人去报李从荣,请求增兵。
趁这功夫,赵烈带着一千人摸到宣政门。暗门旁的卫兵见了虎符,果然没阻拦,悄悄打开门:“都虞候,快进去!李从荣在太极殿逼宫,范枢密使快撑不住了!”
赵烈带人悄无声息地进宫,沿着宫墙往太极殿走。沿途的宫娥、宦官见了他,有的吓得躲起来,有的则悄悄指路:“太子在殿里,带了五百亲兵,把陛下堵在龙椅上……”
刚到太极殿外,就听见李从荣的怒吼声:“父皇!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把玉玺交出来?难道要留给赵烈那个通敌贼子,让他勾结契丹毁了大唐吗?”
“你……你这逆子!”李嗣源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愤怒,“朕还没死,你就敢逼宫?玉玺在朕这儿,你休想拿走!”
赵烈心里一紧,挥手让士兵们做好准备,自己则握紧藏在怀里的“护唐”剑,猛地踹开殿门:“李从荣!你敢谋反,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吗?”
殿内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李从荣穿着一身僭越的赭黄袍子,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尖正对着瘫在龙椅上的李嗣源。范延光被两个亲兵按在地上,嘴角淌着血,见了赵烈,眼里闪过一丝希望:“赵都虞侯!快救陛下!”
李从荣回头,看到赵烈,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赵烈?你还敢回来!朕正想找你算账,你勾结石敬瑭通敌,证据确凿,今天朕就替父皇清理门户!”
“通敌的是你!”赵烈掏出石敬瑭的密信,扬声道,“你跟石敬瑭勾结,要借契丹兵谋反,还想栽赃给我?这封信就是证据,上面有石敬瑭的私印,你敢不认?”
李从荣的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刀抖了抖:“你……你胡说!这是你伪造的!亲兵们,给我杀了他!”
五百亲兵举着刀冲上来,赵烈大喊一声:“弟兄们,护驾!”一千禁军精锐立刻迎上去,刀光剑影在殿内交织。李从荣的亲兵大多是临时拼凑的,哪是身经百战的禁军对手,没一会儿就倒下了一大片。
“逆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李嗣源气得咳嗽起来,指着李从荣,“朕当初怎么会立你为太子?你不配做大唐的储君!”
李从荣见大势已去,突然疯了似的冲向龙椅,想挟持李嗣源:“父皇,你不把玉玺给我,我们就一起死!”
“休想!”赵烈眼疾手快,甩出腰间的短刀,正中李从荣的膝盖。李从荣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长刀“当啷”掉在地上。赵烈冲上去,一脚踩住他的后背,“护唐”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李从荣,谋反是死罪,你认不认?”
“我不认!”李从荣挣扎着大喊,“大唐的江山本该是我的!是你,是父皇,是所有人都在逼我!”
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周勇和张破败带着人冲进来,见李从荣被制服,赶紧跪地:“陛下,都虞候,叛乱已平!李从荣的余党都被抓获,宫城安全了!”
李嗣源看着被按在地上的李从荣,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掉:“把他……把他关入大牢,等朕病好,再按律处置。”
赵烈刚要让人把李从荣押走,李从荣突然回头,眼里满是怨毒:“赵烈,你别得意!石敬瑭很快就会打过来,他会替我报仇,会让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赵烈心里一沉,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宦官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不好了!河东急报,石敬瑭在晋阳起兵了,还说……还说要‘清君侧,诛赵烈’!”
李嗣源听到这话,一口气没上来,身子往后一仰,晕了过去。“陛下!”赵烈赶紧扶住他,伸手探向鼻息,还好还有气。范延光爬起来,急声道:“都虞候,快传太医!陛下要是出事,大唐就真的完了!”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太医匆匆赶来诊脉,禁军士兵押着李从荣往外走,李从荣的笑声还在殿外回荡:“父皇晕了!大唐要完了!石敬瑭会来救我的!”
赵烈站在龙椅旁,看着昏迷的李嗣源,又想起李从荣的话和石敬瑭的密信,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李从荣的谋反只是开始,石敬瑭在晋阳起兵,背后还有契丹撑腰,洛阳刚平定的局势,又要陷入更大的危机。
太医诊完脉,脸色凝重地说:“陛下是急火攻心,加上旧疾复发,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这几天了。”
赵烈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范延光和周勇说:“范枢密使,你负责照看陛下,稳定朝局;周勇,你带五千禁军去河阳桥布防,石敬瑭要攻洛阳,必经河阳桥,务必守住;我去东宫接太子从厚,让他暂代监国,稳住人心。”
“都虞侯,你小心。”范延光点点头,“李从荣虽然被抓,他的余党还在城里,别中了埋伏。”
赵烈嗯了一声,握紧“护唐”剑,往东宫走去。宫墙的秋雾又浓了起来,沾在甲胄上凉得刺骨,远处的洛阳城,隐约传来百姓的哭声和士兵的呵斥声,一派风雨飘摇的景象。
他想起燕云的群山,想起居庸关的残墙,想起石敬瑭密信里的字迹,心里暗暗发誓:就算石敬瑭带着契丹兵来攻,就算李嗣源醒不过来,他也要守住洛阳,守住太子从厚,守住这大唐最后的希望。
可他不知道,东宫早已不是安全之地。李从荣的亲信趁着混乱,偷偷绑架了太子李从厚,藏在洛阳城外的寺庙里,还派人给石敬瑭送信,约定“若石帅来洛,愿献太子换富贵”。一场更大的危机,已在洛阳的秋雾中,悄然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