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醒来的人，与全新的世界
医生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根冰冷的探针，刺入在场每个人的神经末梢，然后缓缓搅动。
我们不知道，当他醒来时，还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他’。
交易室里，死寂无声。
那台忠实记录着瀚海资本天文数字般浮盈的服务器，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嗡鸣，仿佛在为这个世界的荒诞谱写着冰冷的伴奏。
钱明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根没点燃的红塔山从他哆嗦的嘴唇间掉落。他看着地上那个呼吸平稳，面色如玉的年轻人，感觉自己像是看一个披着人皮的……神，或者魔鬼。
他这辈子打过仗，见过死人堆，下过黑煤窑，跟最凶的庄家对赌过身家性命。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过了，可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六十多年人生经验的总和。
“他妈的……”他喃喃自语，想骂句脏话，却发现连骂人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苏沐雪没有动。她只是跪坐在陆寒身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陆寒的手背。那只手不再冰冷，而是恢复了正常的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
可这股暖意，却让她感到一阵从心底升起的寒冷。
她宁愿这只手还是冰的，还是僵硬的，至少，那还是她熟悉的，属于陆寒的手。
林曦是第一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人。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紧握着蓝色卡片的手，指节已然泛白。她走到苍狼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清场。这里所有的数据，物理备份，然后彻底格式化。所有监控记录，从我们进门前一小时开始，全部销毁。这里发生的一切，定义为‘最高机密：烛龙’。”
“烛龙？”苍狼的眉毛动了一下。
“他闭上眼，是黑夜。睁开眼，是白昼。”林曦看着地上的陆寒，说出了一句近乎于呓语的评价。
她随即转身，目光扫过那几个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医疗人员。“目标移送‘静海’基地。你们，跟我一起，作为全程医疗观察组。从现在起，忘了你们的家人，忘了你们的名字，你们只有一个代号。”
命令下达，这台精密的国家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医疗人员迅速将陆寒转移到一个全封闭的维生担架上，各种仪器重新连接，但屏幕上的数据，依旧是那段如交响乐般壮丽的，无人能解的脑波图。
钱明被苍狼扶了起来，他看着这阵仗，咂了咂嘴，压低声音问苏沐雪：“丫头，静海基地是什么地方？听着怎么像个精神病院？”
苏沐雪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但她知道，陆寒不能被当成一个普通的病人。
“我要跟他一起去。”苏沐雪站起身，走到林曦面前，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林曦看着她，目光复杂。眼前这个女人，刚刚用一种近乎于巫术的方式，完成了一次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拯救”。她不再仅仅是雪峰控股的继承人，或是陆寒的女朋友。
她是那把“钥匙”的持有者。
“你的父亲，苏振邦，”林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有没有告诉你，这张卡片，除了是钥匙，还有什么用？”
苏沐雪疲惫地摇了摇头：“他只说，交给我能信任的人。”
“你信任陆寒，所以把它给了他。你赌对了。”林曦顿了顿，将那张已经恢复冰冷的蓝色卡片递还给苏沐雪，“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也是这把‘钥匙’的一部分。你可以跟他去，但你也要明白，从你踏出这扇门开始，你就不再是苏沐雪了。”
苏沐雪接过卡片，紧紧攥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她点了点头：“我明白。”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瀚海资本所在的楼层被彻底封锁，苍狼的人接管了一切。只剩下钱明一个人，站在空旷凌乱的交易室里。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闻着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忽然觉得无比的空虚和滑稽。
几小时前，他们还在这里为了几百亿美金的浮亏愁眉不展。而现在，钱已经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瓶没开盖的二锅头，又捡起自己掉的那根烟，重新叼在嘴上。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已经亮起的天空，和城市逐渐苏醒的轮廓。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
“静海”基地。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昼夜。纯白色的墙壁，纯白色的地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恒温的，混杂着臭氧与药剂的味道。
陆寒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身上连接着几十个传感器。苏沐雪就坐在床边的一张白色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苏沐雪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像一尊望夫石。林曦派人送来的食物和水，都原封不动地放在一边。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瘦了一圈，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她是在等。
等那个她熟悉的灵魂，从这具陌生的，完美的躯壳里，重新醒来。
终于，在某个时刻，陆寒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苏沐雪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立刻俯下身，握住他的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陆寒？”
没有回应。
但他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努力地，要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苏-沐雪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有疲惫，不再有迷茫，不再有偶尔闪过的戏谑和温柔。
那双眼睛，清澈得像两块最纯粹的黑曜石，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整个宇宙的星空。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只有绝对的，纯粹的理性和……洞察。
“陆寒？”苏沐雪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她的脸上。
他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深爱的人，更像是在分析一组极其复杂的数据。
苏沐雪感觉自己的心跳，血液，呼吸，甚至每一个念头，都在这道目光下被彻底分解，量化，无所遁形。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语调却平直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起伏。
“苏沐雪。年龄27岁。心率每分钟98次，血压135\/85，皮质醇水平高于正常阈值3.2个标准差。判定：长期精神压力，伴随急性应激反应。”
他顿了顿，视线从她的脸，移到了她紧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你的掌骨第四、第五节连接处，有轻微的旧伤，应该是青少年时期练习某种需要手腕发力的乐器导致。你的左手食指指腹，有长期按压琴弦留下的茧。小提琴？”
苏沐雪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细节，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那是她十几岁时，被父亲逼着练琴留下的痕迹。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而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全部“读”了出来。
这不是她认识的陆寒。
她认识的陆寒，会握着她的手说很暖，会心疼她手上的薄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解剖般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分析着她的生理数据和陈年旧伤。
苏沐雪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医生说对了。
他醒了。
但醒来的，是一个陌生人。
陆寒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房间雪白的墙壁。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用那种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苏沐雪毛骨悚然的话。
“奇怪……”
“这面墙后面，3.72米处，有一个生命体。心率54，呼吸平稳，处于潜伏状态。但他的情感频谱……为什么是一片空白？”
苏沐雪猛地回头，那面墙后，什么都没有。
但她知道，静海基地，戒备森严。
墙的后面，藏着人。
一个连情感，都能隐藏起来的人。
而陆寒……能“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