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太阳如同滚烫的铁饼,将清平村中学的篮球场炙烤得仿佛能冒起青烟。黄土夯成的地面裂开细密的纹路,几株狗尾巴草在裂缝里倔强生长,叶片被晒得蜷曲发蔫。李晓聪双手插兜,倚着掉漆的篮球架,金属架被晒得滚烫,隔着单薄的蓝布衫烫得他后背生疼,可他浑然不觉。
场中,少年们追逐的身影在热浪中扭曲晃动。他们穿着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背心,脚下的解放鞋磨得露出了棉絮,有的甚至用麻绳系着鞋底。篮球撞击地面的 “砰砰” 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在燥热的空气里炸开。“二柱,传我!” 扎着红头绳的小芳一个箭步甩开防守,马尾辫在脑后晃成虚影。她抬手擦汗时,腕间用红绳系着的毛主席像章跟着晃动,这是她最宝贝的物件,是爷爷临终前留给她的,平日里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下。
篮球划过抛物线,却在即将入筐时被突然伸出的竹竿挑飞。只见李晓聪不知何时抄起了场边晾晒衣服的竹竿,嘴角挂着挑衅的笑,眼神里满是戏谑与不屑。“你干啥!” 二柱涨红着脸冲过来,球鞋扬起一阵黄尘。他胸前别着的 “学雷锋” 徽章在阳光下闪了闪,这是上周刚得的奖励,为此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逢人就展示。李晓聪将竹竿扛在肩头,蓝布衫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想打球,求我啊?” 声音拖着长腔,像极了城里茶馆听评书时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尾音还故意上扬,充满了嘲讽意味。
场边围观的同学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狗剩缩在人群里,想起上次被李晓聪踹翻课桌的场景,心有余悸,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衣角不自觉地攥紧。小芳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大家别理他,咱们接着打。” 她弯腰去捡球,却见李晓聪突然一脚将球踢向远处的粪坑。褐色的污水溅起老高,惊飞了粪坑边啄食的麻雀,空气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气味。
“李晓聪!” 一直沉默的虎娃终于爆发。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是校队主力,此刻脖颈青筋暴起,双眼瞪得通红,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你再捣乱,信不信我……”“你能把我咋?” 李晓聪猛地将竹竿砸在地上,震得黄土飞扬,周围的同学纷纷后退躲避。他跨步逼近虎娃,身高虽矮半头,眼神却凶狠如狼,“在城里,敢跟我顶嘴的,早躺医院了!” 说话间,他故意挺起胸膛,身上带着的那种城里少爷的嚣张跋扈展露无遗。
虎娃伸手要推,却被李晓聪先发制人。少年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在篮球架上,发出 “咚” 的闷响,疼得他脸色瞬间煞白。“打起来了!” 围观人群炸开锅。小芳尖叫着跑去叫老师,裙摆翻飞间扬起阵阵尘土;狗剩鼓起勇气喊了句 “别打了”,却被李晓聪转头瞪得瞬间闭上了嘴,缩着脖子躲到了人群最后面。
“都住手!” 张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操场边,草帽下的眼神冷若冰霜。他腰间别着的老烟袋随着步伐晃动,烟锅里还冒着青烟,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处的补丁针脚细密,显示出岁月的痕迹。李晓聪冷哼一声松开虎娃,却在转身时偷偷踹了脚地上的篮球,那球骨碌碌滚进草丛,惊起几只蚂蚱。
当晚,月光爬上王家小院的篱笆墙时,李晓聪蹲在柴房门口,用树枝划着地面,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汽车和楼房。白天虎娃涨红的脸、同学们惊恐的眼神,像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打转。他突然咧嘴笑了,笑声尖锐刺耳,惊飞了屋檐下的夜枭。“原来只要够凶,就能让这些乡巴佬怕自己。” 他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口袋里从狗剩那里 “借” 来的五分钱,那是今早用搪瓷缸抵在对方胸口换来的。想起狗剩当时害怕得浑身发抖的样子,他的笑意更浓了。
此后半月,清平村中学笼罩在诡异的气氛里。低年级的小豆丁们上学时总要绕着李晓聪走,眼神里满是恐惧,生怕被他盯上。某天清晨,小翠发现自己藏在课本里的半块红糖不翼而飞,抬头正撞见李晓聪嚼着糖块从教室前走过,嘴角还沾着碎屑。他故意在小翠面前吧唧着嘴,眼神挑衅,气得小翠眼眶通红,却又不敢吱声。
“听说了吗?” 几个女生挤在厕所隔间里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三娃子的新铅笔盒,被李晓聪拿去当飞盘扔了!”“他还逼着柱子每天给他带烤红薯!” 说话的女孩声音发颤,“那可是柱子他娘走十几里山路,用攒了好久的鸡蛋换来的钱买的……” 隔间外,偶尔有脚步声经过,她们便立刻噤声,等确认安全后才又开始小声议论。
这日正午,骄阳似火,地面温度高得能煎熟鸡蛋。李晓聪靠在教室后门,看着烈日下值日生扫操场。二柱咬着牙挥动竹扫帚,汗水浸透了背心,在衣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滴在干燥的黄土上,瞬间消失不见。“慢得像蜗牛。” 李晓聪懒洋洋开口,随手将搪瓷缸里的剩菜汤泼在对方刚扫净的地面,油花在黄土上洇出恶心的痕迹,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你!” 二柱握紧扫帚,指节发白,因为用力过大,扫帚柄在手中微微变形。他想起昨晚母亲咳得睡不着觉,自己省下的饭票还藏在枕头底下,准备攒着给母亲换点药。“别太过分!”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无奈。“过分?” 李晓聪突然抢过扫帚,双手一折,“咔嚓” 一声,扫帚断成两段,“知道我爸在城里有多少辆汽车吗?碾死你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 这话出口时,他没注意到远处槐树上,张明远正抽着烟,将一切看在眼里。张明远眉头紧皱,烟袋锅子在树干上敲了敲,烟灰簌簌落下。
监控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李思成的雪茄燃到尽头,烫红的灰烬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印记。林宛如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手帕:“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把后山训练场的防护网再加固三层。” 李思成盯着屏幕,李晓聪推搡二柱的画面在多个监控屏同步播放,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通知张明远,该使出杀手锏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又很快被担忧取代。
暮色四合时,天边的晚霞像被打翻的染料盘,将天空染成一片猩红。李晓聪又一次堵住了放学的狗剩,狭窄的巷子里,他的影子将狗剩完全笼罩。“钱呢?” 他扯着对方衣领,后者书包里漏出的作业本飘落在地,纸张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狗剩吓得嘴唇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我…… 我真没有了。”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村口传来,吹的是《东方红》,那熟悉的旋律让李晓聪下意识转头。狗剩趁机挣脱,跌跌撞撞跑进了薄暮里,书包在身后晃荡,像一面破败的旗帜。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李晓聪望着空荡荡的小路,第一次感到莫名的空虚。远处王婶唤他吃饭的声音飘来,带着几分担忧,在寂静的村子里回荡。他踢开脚边的石子,却不知那石子滚进草丛,惊起的蚂蚱恰好落在正在修补眼镜的周文轩课本上。周文轩抬起头,望向李晓聪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满是忧虑。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山村下,悄然酝酿。而此时的李晓聪还不知道,自己即将为这份肆意妄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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