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清平村被蝉鸣煮沸,空气里浮动着。李晓聪蹲在教室后墙根,用树枝在发烫的土地上临摹板报上的迎客松,汗水顺着脖颈滑进打着补丁的衣领,在后背洇出深色的云状痕迹。粉笔勾勒的松树针叶在烈日下泛着微光,突然被一片阴影覆盖 —— 美术老师陈墨站在他身后,藏青色中山装洗得发白,领口处还留着修补的针脚,手中竹制折扇轻轻点了点地面:“明日放学后,来我办公室。”
次日傍晚,办公室的木窗半开着,穿堂风卷起桌上的宣纸边角。松烟墨香混着窗外的茉莉花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陈墨铺开半卷略显陈旧的宣纸,狼毫笔尖悬在墨池上方,墨汁将落未落:“听说你数学竞赛拿了奖?” 不等回答,笔锋陡然落下,如惊鸿掠水,宣纸上瞬间绽出苍劲的梅枝,枝干虬曲间似有暗香浮动,“数理如刀剑,书画似琴箫,刚柔相济方为大道。” 他转头看向局促站在门边的少年,镜片后的目光似能看穿人心,“可愿学画?”
李晓聪的心跳陡然加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国际学校时,他曾把美术课精心制作的陶罐摔得粉碎,还对着老师怒吼:“学这些有什么用!” 此刻他盯着案头泛黄的《芥子园画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封皮上磨损的纹路,喉咙发紧:“我…… 我从没正经学过。”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嬉闹声,大刘扒着窗台,脖子上挂着的玻璃弹珠串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怪叫道:“哟,学画画?这能当饭吃?不如跟我们下河摸鱼!”
陈墨 “啪” 地合上折扇,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惊飞了停在窗台上的麻雀:“明日起,你与赵小芸同去镇文化馆。” 他从抽屉深处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粮票,边角都起了毛边,“换两张车票。路上小心,别把这‘宝贝’丢了。” 李晓聪捏着带着体温的粮票,突然想起王婶藏在陶罐底的攒了半年的鸡蛋,鼻头微微发酸,仿佛看到王婶为了省下粮票,啃着掺了野菜的窝头的模样。
通往文化馆的土路蜿蜒在青纱帐间,李晓聪和赵小芸背着自制的画具袋并肩而行。赵小芸扎着红头绳的马尾辫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突然从兜里掏出半块硬得硌牙的水果糖:“接着!这可是我攒了半个月的。” 她指着远处掠过稻田的白鹭,眼睛亮晶晶的,“你看那翅膀的弧度,画下来肯定好看!”
文化馆的画室里,霉味混着松节油气息扑面而来。斑驳的墙皮上贴着往届学生的画作,有些边角已经卷起。李晓聪第一次握起油画笔,手心里全是汗,笔杆在掌心打滑。正在画静物的赵小芸突然凑过来,马尾辫扫过他手背,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握笔要像拿剑,手腕发力,看!” 她示范着勾勒苹果轮廓,颜料在画布上绽开鲜艳的红,宛如一滴新鲜的血液,“上次数学竞赛你教我的分类讨论法,我用在光影处理上,绝了!不同角度的光线,就像不同的解题思路。”
然而进步并非一帆风顺。当李晓聪尝试画家乡的老槐树时,树干歪扭得像条枯蛇,树枝软弱无力地耷拉着。邻村来学画的周富贵见状,故意晃了晃调色盘,蓝色颜料如飞溅的浪花,泼在他的白布衫上:“就这水平,还想参展?下个月县里的少年画展,我们镇上中学可是要包揽前三!听说评委都是我们校长的老朋友!” 他身后跟着几个嬉皮笑脸的同伴,发出刺耳的哄笑。
深夜的油灯下,火苗忽明忽暗,把李晓聪的影子投射在土墙上,像一只孤独的巨兽。他对着镜子临摹自己的肖像,却总觉得画中眼神少了几分生气。
王伯披着外衣进来,烟袋锅子在鞋底敲了敲,火星四溅:“当年我学编竹筐,编坏三百个才成。编错了就拆,拆了再编,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王伯粗糙的手指划过画布,留下浅浅的灰痕,“这眼睛里有光,缺的是火候。”
王婶端着热乎的玉米糊跟进来,围裙上沾着槐花,发丝间还别着沾了面粉的木梳:“慢慢练,咱不着急。吃完这个,暖和暖和。”
转折发生在暴雨突至的午后。乌云如墨,瞬间吞噬了整个天空。李晓聪冒雨跑去给陈墨送作业,裤腿沾满泥浆。推开门,却见老师正在临摹《清明上河图》残卷,专注得连雷声都未察觉。惊雷炸响的瞬间,陈墨突然把画笔塞给他,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来补这虹桥!就现在,别想太多!” 少年颤抖着下笔,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宣纸上,晕开的墨色竟意外营造出烟雨朦胧的效果,虹桥仿佛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妙!妙极!” 陈墨抚掌大笑,震得桌上的镇纸都微微晃动,“这误打误撞的灵气,胜过千日死练!老天爷赏饭吃啊!”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珍藏的狼毫笔,笔杆上 “天道酬勤” 四个字已被摩挲得发亮,包笔的布帕都磨出了洞,“明日画展,就画你心中的清平村。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画!”
画展当天,公社礼堂挤满了人。周富贵的《静物苹果》色彩艳丽,摆在展厅正中央,红苹果在灯光下油亮得仿佛能滴出汁水。李晓聪的《雨中清平》却被挂在角落,画面中老槐树如巨伞撑起整个村庄,枝叶在风中翻卷;雨中奔跑的孩童手中高举着数学作业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远处的王伯王婶站在屋檐下,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评审老师的钢笔尖在两幅画间来回游移,时而皱眉,时而点头。突然,他重重地在《雨中清平》下方画了个圈,声音洪亮地说:“此画有魂!画的不是景,是人心!”
掌声雷动中,李晓聪感觉有人拽他衣角。赵小芸塞来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还带着柴火的香气:“早说过,咱俩联手天下无敌!”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两颗星星,“下届画展,我们画《数学王国奇遇记》,让那些人瞧瞧,咱的画里有学问!”
别墅监控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宛如的指甲深深掐进天鹅绒沙发,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痕迹。屏幕里儿子在领奖台上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撕毁美术试卷、大闹画室的少年重叠又分离。“他以前说画画是女孩子的玩意儿……” 她泣不成声,泪水滴在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李思成将雪茄按灭,烟灰缸里火星四溅。他调出 “多维潜能激发计划”,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神如鹰:“通知张明远,在秋季组织‘文化下乡写生’,设置山体滑坡突发考验。真正的天才,要能在绝境中挥毫泼墨。再安排几个‘刁难村民’,测试他的应变能力。”
暮色中的清平村,炊烟袅袅升起。李晓聪背着画架走向老槐树,画架上还绑着赵小芸送的红绸带。赵小芸举着颜料箱追上来,辫梢系着的红绸带在风中飞扬:“等等我!大画家总得有个助手吧?我新想了个画法,把函数曲线和云彩结合起来,肯定绝了!”
远处,王伯王婶坐在门槛上,王婶手中的针线在夕阳下闪烁,王伯吧嗒着烟袋锅子,看着夕阳把儿子的背影拉得很长,与老槐树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李晓聪展开画纸,晚风送来稻田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他握着画笔的手越发坚定 —— 这方土地给予他的,不仅是绘画的灵感,更是重新书写人生的勇气,而前方,还有无数的可能等待着他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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