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墨轩阁”开张
李木匠的惶恐拒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沈墨轩刚刚燃起的希望。但他并未就此放弃。血海深仇都背负了,区区一个匠人的畏惧,又怎能阻挡他寻找生路的脚步?
“忌讳”……既然担心被认定为夹带舞弊,那便从根源上消除这份嫌疑!
他立刻返回小院,再次铺开图纸,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每一个可能引起误解的设计。
暗格?取消!所有格子必须敞亮,一目了然,甚至可以设计成半透明或网格状,确保巡检官一眼就能看清内里物品。
卡扣机关?简化!只保留最基础的、用于固定笔墨砚台防止倾洒的弹性绑带和卡槽,去除任何可能被怀疑藏匿纸条的复杂结构。
材质?依旧选用轻便坚韧的竹木,但外观力求朴实无华,只在内部功能分区和人性化细节上下功夫。比如,增加一个可拆卸的、带有软垫的腕托,方便长时间书写;设计一个专放油灯且带有简易防风罩的凹槽;食物区与文具区严格分离,并有吸附异味的炭包放置处。
经过大刀阔斧的修改,新的考篮设计图少了几分奇巧,却多了几分沉稳与实用,更重要的是,它看起来“安全”了。
这一次,沈墨轩没有再去寻找胆小的李木匠。他通过那憨厚汉子,辗转找到了一位手艺不错、但家境更为贫寒、为了养家糊口敢于接些“特别”活计的退伍老营匠,姓张。张老匠人看了图纸,只问了工期和价钱,便闷头接下了活计。对他来说,养家糊口比什么都重要。
与此同时,沈墨轩开始着手准备其他两样产品。
便携食物方面,他摒弃了复杂的“压缩干粮”概念,转而采用更实际的做法。他雇佣了附近一位以干净卫生着称的寡妇,按照他提供的配方,制作特制的、少油少盐、烘烤透彻、极其耐储存的肉脯和硬面蒸饼。肉选用上好的猪后腿肉,剔除筋膜,捶打松散,加入少量盐和香料慢火烘烤至干透。蒸饼则掺入少量盐和糖,反复揉搓,蒸熟后再次小火烘烤,去除大部分水分,用油纸紧密包裹,再套上防潮的厚纸套,贴上“墨轩阁”的红纸标签。虽然口感未必绝佳,但充饥、耐存、卫生是关键。
小型油灯则费了些周折。他寻访了几家灯铺,最终选定了一款灯体小巧、灯罩透明度高、灯芯经过特殊处理、燃烧更为稳定明亮的款式,批量购入,同样贴上“墨轩阁”的标识。他甚至定制了一批灯油,强调其烟雾小、无异味的特点。
资金如流水般花出去,慕容惊鸿留下的那点银钱迅速见底,沈墨轩不得不典当了几件不算起眼的随身玉佩。但他眼神坚定,深知这第一步必须踏出去。
铺面选址更是关键。他避开了租金昂贵的繁华主街,在距离贡院约一里地的一条相对安静、但学子往来必经的巷口,盘下了一个小小的、只有一开间的铺面。位置不算顶好,但胜在租金低廉,目标客户精准。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金进行豪华装修,只是将铺面彻底清扫干净,墙面重新粉刷,请张老匠人赶制了几个简洁的货架和一张柜台。铺面门口,挂上了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筋骨隐现、却又不失风骨的大字——“墨轩阁”。
名字直白,却透着一股自信。
开张前夜,沈墨轩独自站在空旷的店铺内。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崭新的货架上。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二十个精心打造的多功能考篮,旁边是码放整齐、包装干净的特制肉脯和蒸饼,以及一盏盏擦得锃亮的小油灯。
寂静中,他能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这不是他前世运作过的任何一家跨国公司,这只是一间微不足道的小铺。但这一步,对他而言,意义远超任何一笔巨额投资。这是他摆脱完全被动、主动为自己谋划生路的第一步,是他在复仇旋涡中,试图抓住的第一根稻草。
成败,在此一举。
翌日清晨,秋高气爽。“墨轩阁”没有敲锣打鼓,没有鞭炮齐鸣,只在门口立了一块简单的木板,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明了店铺主营:“科考便捷用具,租赁售卖皆可”。
开业之初,门庭冷落。
偶尔有学子路过,好奇地瞥一眼招牌和告示,或是不屑地撇撇嘴,觉得这店铺名字古怪,卖的东西也闻所未闻,与周围那些“翰墨斋”、“文渊阁”等传统文房店格格不入;或是站在门口张望几眼,对那考篮的奇特结构感到好奇,但终究因习惯和谨慎,没有踏入。
沈墨轩并不气馁。他深知,新产品与旧习惯的碰撞,需要时间和契机。他安静地坐在柜台后,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油灯,或者整理着货架,耐心等待。
转机出现在下午。
三名结伴而来的学子,看样子是从外地赶考,风尘仆仆。他们在巷口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文房店补充用具,一眼就看到了风格独特的“墨轩阁”。
“墨轩阁?这是卖什么的?”一个高个子学子好奇道。
“科考便捷用具?租赁?”另一个微胖的学子念着告示,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走,进去瞧瞧,反正看看又不花钱。”
三人走进店铺,立刻被那些结构精巧的考篮吸引了。
沈墨轩起身,并未急切推销,只是温和地介绍:“几位公子可以随意观看。此款考篮内部设有固定笔墨的卡槽,防止行走颠簸时倾倒污损试卷;这边是独立食物区,配有吸附异味的炭包;这里是油灯位,带有简易防风设计;这个腕托是可拆卸的,书写时可垫在手下,缓解疲劳……”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考篮,亲自演示。那清晰的分区、人性化的细节,让三名学子看得目不转睛。
“妙啊!”微胖的学子拿起那个腕托摸了摸,“这东西好!上次乡试,我写到最后手腕都快断了!”
“这油灯位想得周到,号舍里漏风,灯容易被吹灭。”高个子学子也点头。
“租赁……是怎么个租法?”一直没说话的第三个瘦削学子问道,他看起来家境似乎普通些。
沈墨轩早已定好策略:“购买的话,考篮五百文,油灯一百五十文,食物另算。租赁则按日计费,考篮每日三十文,油灯每日十文,需付等额押金,考毕归还无损,押金退回。食物只售不租。”
这个价格,购买对于普通学子不算便宜,但租赁模式却极大地降低了尝试门槛。尤其是对于家境一般、或者不确定产品是否好用的学子,极具吸引力。
那瘦削学子显然心动了,犹豫片刻,又仔细检查了考篮,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暗格机关后,一咬牙:“我租一套!考篮加油灯,先租五日!”他掏出钱袋,数出了二百文钱作为押金和租金。
成了!第一笔生意!
沈墨轩面色平静地办好手续,将一套干净的考篮和油灯递给对方,并赠送了一小包特制肉脯作为尝新礼。
另外两名学子见状,互相看了一眼。那微胖学子家境较好,直接道:“我买一套!再看看你的吃食。”
他仔细检查了肉脯和蒸饼的包装和成色,对那干净的油纸包装和明确的标识很是满意,也买下了一些。
开业第一天,卖出一套,租出一套,附带食物若干。收入微薄,却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开始。
真正的转折点,在两天后。
那天上午,铺子里来了两位熟客——正是开业那天租赁和购买产品的瘦削学子和微胖学子。他们不是来退货的,而是带着满脸的兴奋!
“掌柜的!你家的考篮太神了!”微胖学子一进门就大声称赞,“昨日我去拜访同窗,提着考篮走了二里地,里面的墨汁一滴都没洒出来!我那同窗见了,羡慕得紧,非要问我哪里买的!”
那瘦削学子也激动地说:“油灯也好!光亮稳定,没什么烟,我昨夜看书到子时,眼睛也不那么酸涩了!还有那肉脯,味道虽淡,但顶饿,放了两天也没坏!”
他们竟然是来充当“自来水”的!而且还带来了新的客户——那位被安利了的同窗,以及另外两个闻讯而来的学子!
口碑,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传播。
“墨轩阁”里那看起来有些奇特但无比实用的考篮,那干净耐存的吃食,那明亮稳定的油灯,以及灵活的租赁方式,通过学子间的口耳相传,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开业第三天,情况发生了显着变化。
不再是门可罗雀,而是开始陆续有学子专门寻来。有人是听了同窗推荐,有人是好奇前来一看究竟。店铺里第一次显得有些拥挤,沈墨轩一个人竟有些忙不过来。他沉着应对,耐心讲解,办理租赁和售卖。
到了这天下午,店铺外竟然破天荒地排起了一个小小的队伍,约有五六人,都在等待着进店选购或租赁。
这略显热闹的景象,与对面一家名为“翰墨林”的老字号文房店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翰墨林”的掌柜,一个穿着绸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站在自家店门口,眼神阴郁地看着对面“墨轩阁”门前的那一列小队。他手中盘着的两颗核桃,发出“咯咯”的、略显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店开了十几年,主打各类笔墨纸砚,生意一向稳定。可这三天,对面那家不起眼的小店开张后,他明显感觉到客流少了,尤其是那些购买考篮、油灯等杂项的学子。
“墨轩阁……”山羊胡掌柜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在店里忙碌的、面容陌生而年轻的青衫身影,“卖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哗众取宠!”
他看着又一个学子从“墨轩阁”满意地提着一个结构新颖的考篮走出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竞争,他不怕。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切中学子考试痛点的竞争方式,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愤怒。
“去,”他招来一个机灵的伙计,低声吩咐,“打听一下,对面那小子什么来路?还有,他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名堂!”
伙计应声而去。
山羊胡掌柜依旧站在那里,阴冷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墨轩阁”的墙壁。这条街的生意,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分一杯羹的!尤其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小子!
沈墨轩正专注于接待顾客,并未留意到对面那束充满敌意的目光。但他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正随着这初步的成功,悄然降临。
“墨轩阁”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船,还未驶出港湾,似乎就已经被暗流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