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转身时,袍角扫过墙角的陶罐,发出 “叮” 的轻响。他丝毫没有察觉,在他身后三尺之外,地窖最深处的阴影里,有双眼睛正透过石缝窥视着这一切。
那是东宫的小太监小禄子,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他本是负责给侍卫送宵夜的,提着食盒走到地窖附近时,听到里面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这地窖向来是禁地,今日突然有动静,他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绕到地窖背面 —— 那里有个早年排水时留下的石缝,刚好能容下一只眼睛。
石缝里积着厚厚的尘土,小禄子用袖子擦了半天才看清里面的情形。当他看到杜荷和侍卫们从暗格里搬出裹着粗布的长条物件,看到李承乾抽出那把能劈开木桩的长刀时,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食盒在手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认出那是陌刀。去年陛下在玄武门禁军大营检阅时,他远远见过一次,玄甲军后裔捧着刀走过时,刀身反射的光几乎晃瞎了他的眼。当时少监还特意叮嘱,这等国之利器,寻常人别说碰,连看都不能多看。
小禄子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打扫时的煤灰,那是御书房地龙里掏出来的上等无烟煤,黑色的粉末嵌在指甲缝里,洗了三遍都没洗掉。他屏住呼吸数着暗格里的陌刀,一把、两把、三把…… 直到数到第六十把时,心脏已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悄悄挪动脚步,膝盖在地上磨出轻微的声响,连忙僵住不动。直到确认里面的人没察觉,才慢慢蹭到暗格旁的石柱前 —— 这石柱是支撑地窖的主柱,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小禄子伸出手指,借着琉璃灯偶尔闪过的光线,在石柱最隐蔽的裂纹里抹了个灰点。
煤灰在潮湿的石柱上晕开小小的黑点,像一只蛰伏的蚂蚁。这是他和尉迟恭约定的记号:单点代表 “此处有重兵械”,双点是 “粮草囤积”,三点则意味着 “异动在即”。半个月前,尉迟恭的人找到他,塞给他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还许诺事成之后让他出宫侍奉病重的母亲。
“小禄子,东宫这些日子不太平。” 当时那个黑衣人蹲在他面前,声音压得像磨盘,“你只需帮我们盯着点,看到奇怪的物件、听到反常的话,就按约定做记号。记住,多嘴的人活不长。”
小禄子当时攥着银子的手心全是汗,那锭银子沉甸甸的,边缘磨得光滑,是官银特有的样式。他想起母亲咳得直不起腰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头。
此刻他做完记号,正想悄悄退走,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小禄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缩到石缝后面,胸口贴着冰冷的石壁,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地窖里的动静。
是个侍卫出来解手,腰间的横刀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小禄子屏住呼吸,看着那侍卫走到离他不足五尺的地方,解开腰带撒尿。尿液溅在石板上的 “滴答” 声,在他听来像打雷一般。
侍卫转身时,几乎踩到小禄子的衣角。小禄子急中生智,故意撞在侍卫身上,手里的食盒 “啪” 地掉在地上,里面的馒头滚了出来。“对不住!对不住!” 他低着头连连作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角的余光却飞快扫过暗格的锁 —— 那是把黄铜锁,锁芯处有三道刻痕,是府库特供的样式,他在王库管那里见过,据说用铁棍就能撬开。
“哪来的小崽子?敢在这里鬼鬼祟祟!” 侍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粗粝的手指掐得他脖子生疼。
“奴才…… 奴才是来送宵夜的……” 小禄子故意装出吓得要哭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没看到什么……”
“滚!” 侍卫嫌恶地把他推出去,“再敢靠近这里,打断你的腿!”
小禄子连滚带爬地捡起食盒,头也不回地跑出巷口。直到拐过三个弯,确认没人跟踪,才扶着墙大口喘气。胸口的衣襟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可他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
他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夜色深沉,紫宸殿的轮廓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那里的灯火还亮着,想来陛下还在批阅奏折。小禄子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煤灰混着血珠从指缝渗出。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知道那六十把陌刀的寒光,比冬日的冰棱还要刺骨。而石柱上那个小小的灰点,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即将在长安城掀起滔天巨浪。
欲知下文如何,请先关注收藏点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