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无垠的天空中不见一片云彩,暖阳洒向大地,将靶场照得一片明亮。
阙一面无表情地站在箭靶的前方,头顶稳稳地顶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看着远处拉弓瞄准自己的宋姝菀。
他周身气息冷峻,仿佛头顶的不是苹果,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女人……又要玩儿我……
阙一内心腹诽,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直接遁走!
宋姝菀兴致正高,弓弦拉至半满,玩心大起地晃动着箭尖。
看着阙一虽然强装镇定但喉结微不可察滚动了一下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
就在她准备再吓唬他一下时,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道清冷熟悉的气息袭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体温的大手便覆上了她拉弓的手,另一只手臂则从她身后绕过,稳住了她持弓的前手。
整个人瞬间被笼罩在一个充满侵略性的怀抱里。
宋姝菀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甚至故意往后靠了靠,语气带着几分讶异和不易察觉的调侃:
“殿下?不是去马场那边处理紧急事务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身后之人……萧璟,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收紧手臂,将她完全圈在怀中,下巴几乎抵在她的发顶,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他操控着她的手,将那原本晃动不安的箭尖,稳稳地、精准地、甚至带着一丝凛冽杀意地,重新瞄准了远处的阙一。
柒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大着胆子出声,试图提醒自家小姐:
“奴婢参见承王殿下。”
宋姝菀神色微动,果然是萧璟。
萧璟阴翳的视线扫向柒墨,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吓得柒墨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声音发颤:
“奴婢给王爷请安。”
顶着千斤重的压力,柒墨硬着头皮也得开这个口,让小姐知道身后这尊杀神是谁。
“本王这个前老师,看来是没把学生教好。”
萧璟低沉冷冽的嗓音在宋姝菀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嘲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如今,自然该补上。看着前方,瞄准他。”
宋姝菀没听清他说的具体是他还是别的什么字,但从那阴冷的嗓音中,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抹针对阙一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呵,冰山吃醋了?
还是单纯看阙一不顺眼?
宋姝菀内心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任由他掌控着自己的手。
“咻~~!”
羽箭离弦,发出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以惊人的速度直射阙一……的肩膀!
并非致命处,但这力道和速度,足以让他好好喝一壶。
萧璟记得,她与阙一之间有双生蛊牵制,他不敢赌,他自然不会冒然取其性命。
但,这并不妨碍他看这个整天跟在宋姝菀身边、形影不离的下贱东西极其不顺眼!
相当不顺眼!
箭矢带着凌厉的气势袭来,阙一瞳孔微缩,在那电光火石之间。
他猛地抬手,食指与中指快如闪电般探出,险险地夹住了那支袭向他肩膀的箭杆!
然而,箭矢上附着的力道极大,即使被他夹住,尾羽仍在剧烈震颤,发出嗡鸣,震得他指尖发麻,虎口生疼。
阙一脸色冰寒,目光如刀般射向萧璟,手中用力,咔嚓一声,那支精钢箭头的羽箭竟被他硬生生折为两段,随意丢弃在地上。
萧璟看着这一幕,低沉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在宋姝菀耳边响起:
“你的狗,似乎不太听话。”
宋姝菀淡声回应,语气却带着维护:
“他只听我的话。”
话落,身后陷入了一片沉默。
跪在地上的柒墨偷偷抬起眼帘,瞥见承王殿下那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吓得赶紧收回视线,心里直呼侥幸:
还好已经跪着了,不然非得再吓趴下不可!
宋姝菀看不见背后之人的脸色,但她能感觉到周遭空气的温度在急剧下降。
自从阙一吃了上次她喂下的毒药,已经乖觉了很多,她近来都很少寻由头惩罚他了。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近,隔着一段距离恭敬行礼:
“宋二小姐,婉清郡主请您过去一趟。郡主说新做了一些甜食,想请您尝尝鲜。午后西陵使团就到了,郡主需得陪同太子殿下会见使臣,届时便没空见您了。”
那宫女偷偷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场中情形,吓得立刻低下头,心里直打鼓:
这……这是什么情况?
承王殿下怎么从背后抱着宋二小姐?
还握着她的手……是在教射箭?
可京城不都传闻这两位势同水火吗?
远处那个头顶苹果的少年,好像是宋二小姐的贴身侍卫?
天呐!
难道承王是在威逼二小姐射杀自己的侍卫?
这也太残忍了!
站在萧璟身后的叶忌,见主子没有回应,便挥了挥手示意那宫女退下。
很快有侍卫跟上去,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宫女连连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
宋姝菀趁机开口道:
“郡主还在等着我,就不劳烦王爷亲自教我了。待太子殿下不忙了,自会教我的。”
萧璟沉默了片刻,黑着脸,猛地松开了她。
宋姝菀顿觉周身一松,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柒墨如蒙大赦,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落的伞,小跑着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
走出去一段距离,宋姝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提着裙摆小跑了回来。
萧璟心弦微动,紧绷的脸色稍有缓和,目光追随着她那抹窈窕的身影。
却见她笑嘻嘻地,目标明确地直奔他刚才顺手放在一旁的那把弓……
那把太子萧玦送的,通体华丽、镶嵌着宝石、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辉月弓。
“这个是我的,”
宋姝菀一把将弓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语气娇蛮,
“是太子殿下送给我的、漂亮的弓,我忘记拿了。”
这摆明了是故意气人。
萧璟看着她那副嘚瑟的小模样,非但不怒,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峭的笑。
他大手一伸,轻而易举地夺过她怀里的弓。
宋姝菀一愣:“你干嘛?”
只见萧璟双手握住弓臂,运力于掌,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那柄制作精良、华丽非常的辉月弓,竟被他硬生生折为两段!
他将断弓塞回目瞪口呆的宋姝菀手里,语气漫不经心:
“抱歉,手滑。”
宋姝菀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弓,嘴角那抹故意气人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弓她确实挺喜欢的,即便修复也难免会有裂痕,等于废了!
“萧璟!”
她气得跺脚,美眸圆睁,
“你赔我的弓!!”
一边说着,一边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断弓用力摔在他坚硬如铁的胸膛上。
旁边的叶忌吓得眼皮一跳,随即又暗暗松了口气:
自己吓自己,就算宋二小姐此刻给王爷一巴掌,王爷估计都舍不得碰人家一根手指头。
还会觉得她只打我不打别人,真好!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宋二小姐就是个会恃宠而骄的主儿。
摸准了王爷如今不会真的伤害她,越发变得和传闻中一样……嗯…蛮横了。
萧璟慢悠悠地拍了拍胸口的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欠揍:
“不赔。”
宋姝菀拧紧秀眉。
太子之前送的什么吉祥青岁佩她一点都不合心意,但这把辉月弓她是真觉得好看又顺手。
这个狗男人,就这么给她弄坏了!
她气得胸口起伏,真想给他一个大逼斗!
宋姝菀丝毫不会内耗,完全忽略了是自己先故意气人在先,理所当然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萧璟身上。
什么马场走水?
围场有御驾在此,戒备森严,马场的侍卫岂敢如此不当心,让马厩粮仓轻易走水?
宋姝菀心思电转,八成就是这男人搞的鬼!
故意支走太子,不让自己和太子独处!
既然他先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
给他一个大逼斗?
那太便宜他了!
对于萧璟这种强势又别扭的男人,给他一个大逼斗远没有不理他的杀伤力大!
思及此,宋姝菀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极度委屈又强忍泪意的表情。
她清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萧璟!我再也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