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淼那顿突如其来的“家访式蹭饭”,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心理素质测试,把季言和周家人折腾得够呛。送走这尊笑面佛,季言感觉自己脑细胞都快被榨干了,比连做十套五三还累。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瘫倒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望着已经开始冒星星的夜空,有气无力地吐槽,“钦差副使,四品京官,跑来我家蹭红烧肉和排骨汤?这说出去谁信啊?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还‘循着香味来的’?您这鼻子是装了雷达还是开了天眼?隔着三条街都能精准定位我家灶台?下次我娘炖肘子是不是得提前申请个防空警报?”
“最离谱的是聊家常就聊家常,夸家风就夸家风,最后那个‘继续保持’的眼神是几个意思?领导视察结束的标准结束语吗?我是不是还得回一句‘谢谢领导鼓励,我一定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他揉着吃得有点撑的肚子,感觉那碗美味的排骨汤此刻都变成了沉甸甸的压力。
“这绝对又是崔衍的套路!让副使来摸我的底,看我家是不是清白良民,看我是不是表里如一!幸好我季某人行的端坐得正,家风这块拿捏得死死的!”他后怕又庆幸地拍拍胸口,“要是让我爹知道我私下搞丐帮、训特工...怕是当场就得表演一个‘大义灭亲’给孙大人助助兴!”
“不过...看样子这关算是过了?家庭成分评定:优?人设稳定性:良+?”他摸着下巴分析,“看来这‘淳朴少年+技术宅+孝子贤兄’的皮肤还挺好用,得继续保持!”
虽然过程惊悚,但结果似乎不坏。季言稍微安心了一点,决定暂时把钦差的事情抛到脑后——反正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瞎琢磨纯属浪费脑细胞。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崔衍崔大人的“敬业”程度和“折腾人”的多样性。
第二天一早,季言顶着【修为+1】带来的清新buff,正准备去水利工地进行日常搬砖...啊不,是日常技术指导,石猛又双叒叕一脸凝重地出现了。
“大哥...”石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无奈,“城南...又来新情况了。”
季言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崔大人又回去搬砖了?”
“那倒没有...”石猛摇摇头,表情更加古怪,“是...来了个新的老先生。大概六十多岁,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衫,像个落魄的老学究,说是游历到此,对咱们的‘鱼嘴’、‘飞沙堰’甚是好奇,想观摩学习...老赵看他谈吐不俗,不像坏人,就允了。结果这位老先生,也不动手,就搬个小马扎坐在工地旁边的高地上,一看就是一整天!还拿着纸笔写写画画,问的问题比上次那个‘老书生’还刁钻专业!”
季言:“......”
他沉默了三秒钟,然后缓缓抬头望天,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能吸走内心的崩溃。
“......崔!衍!!”内心再次发出无声的咆哮,“你还有完没完了?!啊?!昨天副使蹭饭,今天正使又换马甲杀回来,搞工地研学游了?!您老人家是属变色龙的吧?!一天换一个皮肤?体验生活上瘾是吧?”
“从搬砖工到研学老头!下次是不是要扮成送毒苹果的女巫或者卖火柴的小姑娘?!您这钦差当得也太百变了吧!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心脏受不了啊!”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钦差大人玩坏了。这种敌暗我明,对方还疯狂换装秀的操作,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心力交瘁。
“猛子,”季言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告诉老赵,正常施工,正常回答。那位老先生想问什么,只要不涉及核心机密,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态度要恭敬,但不必特别对待。就当...就当是个特别有钻研精神的普通老头。”
“啊?哦...是,大哥。”石猛虽然不解,但还是领命而去。
季言看着石猛离开的背影,内心泪流满面:“不然还能咋办?难道冲过去戳穿他:‘呔!崔衍老儿,我认出你来了!还不快快现出原形!’——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既然您老喜欢玩角色扮演,那我就...陪您演呗!看谁演得过谁!”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季言也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工地,该指挥指挥,该画图画图,该跟老工匠讨论就讨论,完全无视了那个坐在不远处高地小马扎上、时不时投来审视目光的“研学老头”。
但他的一举一动,却又无形中更加“标准”和“专业”了几分。讲解原理时更加深入浅出,处理问题时更加果断高效,对待工匠时更加平和尊重...简直活脱脱一个“心系百姓、技术过硬、谦虚务实”的优秀青年工程师典范!
内心戏却丰富得能单独出个话本:
“看见没!崔大人!这个坡度设计是不是很精妙?既考虑了水流速度,又节省了材料!这都是智慧的结晶啊!”虽然也有差点算错的时候,但幸好及时改过来了!
“注意看!这位王师傅处理裂缝的手法,熟练!老道!这就是工匠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各位工友辛苦了!注意防暑!绿豆汤管够!”
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领导隐形摄像头下努力表现的一线员工,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爱岗敬业”的光芒。
而那位“研学老头”,则始终保持着沉默的观察。偶尔会走过来,指着图纸某个细节,用苍老而平静的声音问一些极其专业的问题,比如:“小友,此处堰体迎水面为何要做成微弧而非直角?”
“若遇特大洪水,飞沙堰泄沙能力可达几何?是否会淤塞下游?”
每次季言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最严谨又最易懂的方式解答,偶尔还会“灵光一闪”,提出一两个“自己思考后的小小改进设想”,完美契合一个“肯钻研、有想法”的年轻人设。
几次问答下来,季言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老头看似平静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赞赏?
“有戏!”季言内心窃喜,演得更加卖力了,“看来技术流人才到哪里都吃香!崔大人,感受到我的才华了吗?快给个优秀评分啊!”
就在季言逐渐适应了这种“被隐形大佬围观”的日常,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这种“炫技”快感时,新的“惊喜”又来了。
这天下午,他正在工地上和一个老师傅争论一处排水渠的走向,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但气氛却是在就事论事。
突然,一个穿着体面、管家模样、自称是“城外李家庄”来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小厮,找到了季言,态度恭敬却难掩焦急。
“您就是季先生吧?久仰大名!小人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求助!”管家擦着汗,“我们庄子的水渠年年淤塞,庄户苦不堪言。听闻季先生正在主持修建水利,妙手无双,不知可否请您百忙之中,抽空去帮忙瞧一眼?指点一二?酬劳方面,定让先生满意!”
季言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开什么玩笑,钦差还在旁边蹲着呢,我敢随便离岗去接私活?万一这是崔衍的钓鱼执法呢?
但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高地,发现那个“研学老头”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正看似无意地望过来,眼神里似乎带着点...看戏的意味?
季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考验!这绝对是考验!”内心警报狂响,“看我是不是会利用职务之便接私活?看我是不是唯利是图?看我是不是真心为百姓做事?”
电光火石间,他有了决断。
他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对那管家拱拱手:“这位管事,实在抱歉。非是季某推脱,只是眼下这城南工程正值紧要关头,知府大人和全城百姓都眼巴巴等着,季某实在不敢擅离。贵庄之事,可否容工程结束后再议?或者,您可以去府衙工房备案,请官府派匠人前去勘查...”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明了以公事为重,又给出了替代方案。
那管家似乎还不死心,又恳求了几句,甚至暗示酬劳可以加倍。
季言则始终态度温和却坚定地拒绝,最后甚至说道:“若贵庄确实急切,而府衙匠人一时不得空,待我今日下工后,可免费为贵庄画一张草图,说明疏浚要点,管事可寻本地匠人按图施工,或许能解燃眉之急。至于酬劳,不必再提,举手之劳而已。”
这番话一出,那管家顿时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走了。
高地之上,那“研学老头”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在本子上似乎又记了点什么。季言用眼角余光瞥见,心里暗暗比了个耶。
“完美!应对得体!既坚守岗位,又体现了乐于助人的高尚品格!还不收钱!这波操作绝对满分!崔大人,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新时代的优秀青年!”内心得意地叉了会腰。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完,下午收工时分,又一个“意外”找上门。
这次来的是个穿着补丁衣服、愁容满面的老农,扑通一声就跪在季言面前,哭诉他家就在工程下游,担心汛期泄洪会淹了他家那几亩薄田和祖屋,求季先生给个准话,或者想办法保全他家。
这个问题更棘手!工程设计是综合考虑的,不可能为了一户而轻易改动。但百姓的担忧又是实实在在的。
季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赶紧扶起老农,耐心解释工程的设计标准和安全性,保证绝不会轻易淹没下游农田,又带着老农去看了泄洪道的设计和预留的缓冲区,甚至还当场让老赵拿出图纸,指给他看那些保护措施。
最后,他看老农将信将疑,索性说道:“老伯若实在不放心,每逢大雨,可去那边山坡上的了望棚躲避。我回头跟负责看守的差役说一声。若真因工程原因导致您家损失,您尽管来寻我季言,我定一力承担,照价赔偿!”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既是承诺,也是底气。那老农见他如此诚恳,这才稍稍安心,千恩万谢地走了。
季言抹了把汗,感觉比干一天活还累。
他下意识地又瞥向高地。
果然,那“研学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正背着手,远远地看着他。暮色中,看不清表情,但季言总觉得,那眼神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丢丢?
老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收起他的小马扎和纸笔,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了工地,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季言愣在原地,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好好!这是专门找了两个麻烦,然后自己搬个小板凳跑来现场免费看戏的是吧!”
“这一天天的,跟过关斩将似的...应付完副使蹭饭,还得应付正使的随机情景测试题!这届钦差考核也太全面了吧!德智体美劳外加应急处理能力全考了一遍啊!”
“工资!必须得让秦牧之给我笔补偿金!精神损失费!演出费!都得加!”
他拖着疲惫(主要是心累)的身体往回走,内心疯狂吐槽,但隐隐的,又有一丝松快。
不管怎么样,崔衍这长达数日的“微服连环考”,似乎终于落下帷幕了。
接下来,就该是...正片开始了吧?
他望着安澜城的方向,叹了口气。
“大佬,您这前戏也太长了点...赶紧亮明身份吧,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行不行?”
“我这小心脏,天天跟坐过山车似的,都快得心律失常了...”
然而,季言万万没想到,崔衍的“剧本”,永远比他想象的来得更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