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登镇的丰收节篝火晚会,最终在丫丫均匀的呼吸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民歌小调中落下帷幕。季言抱着睡得香甜的妹妹,身后跟着意犹未尽又有些疲惫的李修文、张文柏,以及那个重新挂回冰霜面具、但手里还下意识捏着那个七彩风车的凌霜,回到了客栈。
一夜无话,除了季言偷偷修炼《匿气诀》,耗费心神,导致第二天起来黑眼圈又重了一分之外,一切安好。
次日清晨,车队再次启程。离开了充满烟火气的丰登镇,官道两旁的景色逐渐恢复了单调和尘土飞扬。车厢内的气氛也似乎随着距离郡城越来越近而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李修文继续与经史子集死磕,张文柏的焦虑肉眼可见,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考试,连丫丫都似乎被感染,乖乖坐在角落里翻看季言给她准备的图文版《三国演义》。
凌霜则恢复了之前的状态,闭目养神,仿佛昨夜那个被丫丫拉着满街跑、手里挂满小玩意的“小姐姐”只是个幻觉。只是季言敏锐地注意到,那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泥人,被她用一块干净的细棉布仔细包好,收进了随身的行囊里。
“啧,口嫌体正直。”季言内心暗笑,“看来冰山也有被萌化的时候嘛!丫丫,干得漂亮,以后咱们团队的外交事业就靠你了!”
经过几日的颠簸,郡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作为一郡之核心,郡城的规模和气派远非安澜府可比。城高池深,车水马龙,离得老远就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繁华与喧嚣。
车队随着人流缓缓向城门挪动。等待入城检查的队伍排成了长龙,各色人等混杂,商旅、学子、百姓、兵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种名为“都市”的躁动气息。
季言等人乘坐的马车虽然不算特别奢华,但也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家,加上他们几人气质不凡,尤其是李修文的书卷气和凌霜的生人勿近,倒是引起了不少侧目。
就在车队快要排到城门洞口时,侧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嚣张的呼喝:
“闪开!都闪开!没长眼睛吗?挡了小爷的路!”
只见三骑骏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漫天尘土,丝毫不顾及排队的人群。为首的是个穿着锦缎箭袖、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两个看似护卫的彪形大汉。他们显然是想插队直接冲进城门。
排队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惊慌避让,生怕被马蹄踩到。维持秩序的兵丁似乎认得那公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竟不敢上前阻拦。
眼看那三骑就要冲到季言他们马车附近,驾车的张家车夫吓得脸色发白,想要拉动缰绳躲避,却因为前后都是车马,一时动弹不得。
“妈的!又来一个纨绔子弟?剧情要不要再老套一点!”季言眉头紧皱,上次院试的时候就碰到一个纨绔子弟王公子,这次再入郡城又碰到一个纨绔,这是入城不碰一个纨绔,剧情就不能开展的节奏吗?
吐槽归吐槽,但眼见那为首公子的马匹即将撞上马车,季言也慌得不行,好在,就在快要撞上的瞬间,一直闭目仿佛睡着的凌霜,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清冷如寒潭,没有丝毫波澜。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坐在车厢内,隔着车窗,屈指一弹!
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
“唏律律——!”
那匹冲在最前面的高头大马,仿佛突然被无形的绊马索绊了一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一软,轰然跪倒在地!马背上的锦衣公子猝不及防,惊叫着被直接甩飞了出去,在空中手舞足蹈地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啪叽”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滚了满身的尘土。
他身后两个护卫大惊失色,慌忙勒住马缰,跳下马来去搀扶:“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排队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此刻正灰头土脸地被护卫扶起来,哎哟哎哟地叫唤着,看样子摔得不轻。
季言也惊呆了,下意识地看向凌霜。
凌霜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指跟她毫无关系,只有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表达着某种不屑。
“卧槽!弹指神通?!不对,这连弹指都算不上,就是随手一弹吧?!”季言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我知道女侠你牛逼,但没想到牛逼到这种地步?!隔空伤人?不对,是伤马!这精准度!这力道控制!绝对是高手!高高手!”
“完了完了!这下想低调都低调不了了!”季言瞬间头皮发麻。在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把明显有背景的纨绔子弟连人带马给放倒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虽然对方理亏在先,但这种事,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果然,那锦衣公子被扶起来后,又惊又怒,脸上火辣辣的,一半是疼的,一半是丢人丢的。他一把推开护卫,气急败坏地指着季言他们的马车咆哮:“谁?!哪个王八蛋暗算小爷?!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两个护卫也立刻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城门处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兵丁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排队的人群更是噤若寒蝉,纷纷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车厢里,李修文脸色发白,张文柏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丫丫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哥哥,怎么了?”
季言心里叫苦不迭,但面上却不能露怯。他知道,这时候必须出面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车理论,却听到身旁的凌霜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清冷声音说了一句:
“不必。蝼蚁罢了。”
季言:“……” 女侠,您这语气是不是太轻描淡写了点?我知道您是王者,但我还在新手村啊…啊不,是在郡城门口啊!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您懂不懂?
然而,凌霜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无动静,似乎真的没把外面那几个人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城门口一阵骚动,一队穿着更加精良、似乎是郡守府亲兵的队伍快步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校尉服饰的中年军官。他显然认识那个锦衣公子,脸色一变,连忙上前:“赵公子!您这是…”
那赵公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着季言的马车,咬牙切齿道:“刘校尉!你来得正好!这车里的人暗算于我!惊了我的马,害我摔伤!快把他们给我拿下!”
刘校尉目光扫过季言他们的马车,又看了看现场,眉头微皱。他能混到校尉,自然不是傻子。赵公子的德行他清楚,多半是插队惹事踢到铁板了。但这赵家是郡城大族,郡守大人罩着,他也不敢得罪。
正当刘校尉为难,准备先例行公事盘问一下季言他们时,凌霜忽然再次睁眼,隔着车窗,淡淡地瞥了那刘校尉一眼。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平淡的一瞥。
那刘校尉却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一僵,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股杀气…绝非凡人所为!
是修真者!
在大胤,修真壁垒固然存在,但并非连“修真者的存在”都被抹除,仅从“存在修真者”这件事还是广为人知的。
刘校尉瞬间做出了判断,这车子里坐着的人,绝不是他能惹!
开玩笑!那人一身护卫打扮,能让修真者作为护卫的,都是贵不可言的人啊!就连郡守大人都惹不起,他是有几个脑袋?
想通了这一点,刘校尉立刻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对着赵公子拱手道:“赵公子,此事发生在城门口,众目睽睽,还需调查清楚。若是有人故意惊马,下官定不轻饶!不过,眼下入城队伍堵塞,不如先让这位…车驾入城,稍后下官再详细询问如何?”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已经偏向了季言一方。先把人放进去,至于“稍后询问”…那就有很多操作空间了。
赵公子一听不干了:“什么?放他们走?刘校尉你…”
“赵公子!”刘校尉加重了语气,同时暗暗使了个眼色,“郡守大人近日严令,不得在城门口生事,扰乱秩序!还请公子体谅!”
提到郡守,赵公子气焰一窒,他虽然嚣张,但也不敢明着违抗郡守的命令。他恶狠狠地瞪了季言他们的马车一眼,撂下狠话:“好!很好!小爷记住你们了!咱们走着瞧!”说完,在护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牵着瘸马,灰溜溜地从旁边的小门先进城了。
刘校尉松了口气,连忙挥手让兵丁放行,并对季言他们的马车客气地拱了拱手:“几位,请。”
车队缓缓驶入城门洞,将刚才那场风波甩在了身后。
车厢内,张文柏拍着胸口后怕:“吓死我了!刚才那家伙一看就不好惹!幸好…幸好没事了。”他敬畏地看了一眼依旧闭目养神的凌霜。
李修文也松了口气,低声道:“看来凌霜姑娘…非同一般。”
丫丫则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眨巴着眼睛问:“哥哥,那个骑大马的哥哥为什么摔跤了呀?是马不听话吗?”
季言:“……” 宝贝妹妹,你这话问得可真是一针见血…但原因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一点。
他挤出一个笑容安抚丫丫:“嗯,大概是马失前蹄吧。”
内心却在疯狂刷屏:
“失个屁的前蹄!分明是某位大佬弹了弹手指头!凌霜姐姐,您老人家出手是不是太狠了点?虽然很解气,但咱们是来考试的,不是来踢馆的啊!”
“这下好了,还没进城就先得罪了地头蛇!‘赵公子’?听着就是标准反派配置!这届科举副本的难度是不是又偷偷上调了?”
“不过…刘校尉那反应…凌霜刚才那一眼到底有多恐怖?隔着车窗都能把个校尉吓成那样?大佬您这‘死亡凝视’技能点满了吧?”
“安全感是有了,但这麻烦也惹上了!果然,力量越强,责任越大…呸,是麻烦越多!我这苟道之路怎么就越来越崎岖了呢?”
他看了一眼身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凌霜,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个超级能打的保镖是爽,但保镖太能打,动不动就秒杀全场,导致主人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这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啊!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季言揉了揉眉心,“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住处,安顿下来,然后全力备考。希望那位赵公子识相点,别再来找不自在…不然,我怕凌霜下次弹的不是马腿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本想夹着尾巴苟过乡试,但身边这位人形目光聚焦器,想不让暗处的敌人注意到自己都难,此次乡试怕不是要被迫在郡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未来。
“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被动高调体质啊!”
季言望着车窗外郡城繁华的街景,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充满槽点的叹息。
这郡城之行,注定不会太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