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一片冰冷的钝痛中浮起时,季言先感觉到肋下的闷疼,像有块湿冷的布裹着,每动一下都往骨头缝里钻。空胃里的灼烧感更甚,像是有团火在燎,从心口一直烧到喉咙口。嘴角结痂的地方被他无意识地扯了一下,干裂的疼顺着嘴角蔓延开。这些熟悉的感觉涌上来,他就知道,新一天的熬煎开始了。
季言睁开眼,不知是哪古人家的房檐上,灰白色的蛛网在早晨的光线下晃。他在心里自嘲:“行,身体又启动了,疼的地方都在,饿到了顶,‘更难死’的劲儿又续上了……这求生模拟器,今天的任务还是别被打死,别饿死。”
他慢慢动了动身子。身上的淤青看着消了些,肋骨的疼虽然还在,但能忍住。每天那个“修为+1”,看着没什么用,却实实在在地让这具破败的身子恢复得快了点,也结实了点。
“这金手指,说白了就是瓶超级恢复药,还是掺了无数水的那种。”他一边念叨,一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窝窝头碎屑。这碎屑硬得硌手,他却像做什么仪式似的,一点点放进嘴里嚼,慢慢咽下去。这点东西,是他今天能撑下去的底子。
目标还是城东书院那块,暂时算个“安全区”。昨天差点被三角眼撞见,可比起在三角眼的地盘上讨饭,提心吊胆的,这边风险和能换来的吃食,还是划算。
他步履蹒跚,一步一步的朝巷口走去。随后在巷口前停了下来,目光扫向街道,尤其是往城东去的路口。风好像没那么扎骨头了,不知道是他熬习惯了,还是那点修为真起了点挡寒的作用。
“难不成抗冻的本事涨了点?再熬几天,能练出‘不怕寒风’的能耐?”他嘀咕着,顺顺当当走到了老槐树下的巷口。
他摸出藏着的木炭,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下今天的“讨饭诗”:
“身世浮沉雨打萍,腹内饥鸣似雷霆。”
“恳请君子施援手,残羹冷炙亦恩情。”
字还是难看,但“霆”和“恩”这两个字,他好像比昨天多会写了点。写完,他熟练地缩到树影里,进入“文化乞丐”的角色,低着头,只留一双眼睛留意着来往的人。
上午的运气好得让他心里发慌。也许是学子们今天心情顺,也许是他写的这几句真起了作用,到手的东西比往常多:一个完整的白面馒头,几枚沉甸甸的铜钱,甚至还有一小包带油的肉馅点心渣!
“知识真能当饭吃!知识就是白面馒头夹肉渣!”他心里乐得快炸开,脸上却还维持着那副虚弱又感激的样子,赶紧把狼吞虎咽起来。他一边吃,一边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等我哪天熬出头,一定给书院捐个好茅厕,每个坑都配上暖炉和厕纸!”至于别人是不是真的看得懂他写的是什么,他才不管。
可命运就爱在他松口气的时候给上一下。
就在他将白面馒头啃到一半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钻进来,像毒蛇吐信:“哟?这不是咱们的‘文化人’吗?躲在这儿自己偷吃呢?”
季言浑身的血瞬间像冻住了!是三角眼!
他心头猛地一沉,这绝不是巧合!
自己前脚刚有点收获,后脚他们就跟闻到腥味的鬣狗一样精准地扑了上来。
是了,自己最近在这片“文化区”讨到的吃食和铜钱比别处多,自己的这点“不安分”和“小聪明”,可能还抢了原本在这里讨生活的人的“地盘”,怕不是他们之中的谁去告了密,才让三角眼这么快找上来。
三角眼带着两个跟班,已成合围之势,堵死了他所有退路。
季言越想越气,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继续狼吞虎咽地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全部吃光,反正横竖是少不了一顿打。
这时,一名跟班已经伸手朝他抓来,季言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知道求饶无用,在对方伸手抓来的瞬间,猛地将剩下的馒头全塞进嘴里,同时身体像豹子般弓起,不是逃跑,而是朝着三角眼直撞过去!他记得上次的教训,想拼着挨打也要让对方见血!
“还他妈敢动手!”三角眼却早有防备,狞笑一声,侧身避开的同时,一记重拳就砸在季言肋下的旧伤处。
季言痛得闷哼一声,动作一滞,另外两个跟班立刻扑了上来,六只手像铁钳般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拳头和脚如同冰雹落下,季言蜷缩身体,拼命挣扎,但双拳难敌六手,对方的殴打如同狂风暴雨,让他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剧烈的疼痛和窒息般的压制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发不出声音,目光却像濒死的狼一样扫过压制他的人,最后死死盯住左侧那个正用膝盖顶住他脖子的跟班。就是现在!他猛地偏头,不顾一切地张嘴,狠狠咬在了那跟班压下来的小腿上!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巷口。
季言几乎是下了死口,牙齿瞬间穿透破旧的裤管,深深嵌进肉里,鲜血的腥咸味立刻充斥口腔。他感觉自己的牙齿几乎要碰触到骨头,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
那跟班疼得涕泪横流,下意识就想松劲。然而——
“废物!按住他!”三角眼的咆哮却如同冷水泼下。他非但没有停手,眼中的凶光反而更盛,拳头更加密集地朝着季言的头脸、腹部猛砸下来,“妈的!还敢咬人!老子今天打不死你!看你松不松口!”
另外那个跟班见状,也硬着头皮,更加用力地压制季言。
被咬的跟班在剧痛和三角眼的威逼下,只能惨叫着继续发力,不敢放松。
季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三角眼根本不在乎同伴的死活,纯粹是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往死里折磨他!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重击下开始模糊,牙齿因为承受着反作用力和殴打而剧痛,最终被迫松开了口,唇齿间全是黏腻的血沫。
巷口偶有路人经过,但或以为是乞丐争食斗殴,或认出三角眼这伙地痞,皆是面露嫌恶,唯恐避之不及,匆匆走开,无人上前阻拦。
不知过了多久,拳脚渐渐停歇。三角眼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蜷缩着、几乎不再动弹的季言,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不知是季言的,还是他刚才打人时太用力自己咬破了嘴。
“贱骨头!”他骂了一句,蹲下身,粗暴地在季言怀里摸索,将那几枚还没来得及焐热的铜钱尽数摸走,掂了掂,似乎还不甚满意,但又顾忌光天化日之下真闹出人命,这才狠狠踢了季言一脚,“算你命大!再让老子在城东看见你,剥了你的皮!”
说完,他招呼了一声那个一瘸一拐、小腿血流如注的跟班,三人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季言蜷缩着身子,寒风吹过,似乎要把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热气也刮走了。
绝望。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一次次让着,一次次躲着,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欺负和抢夺。
这个三角眼,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钝刀,一次次砍下来,不直接杀死他,却慢慢磨,残忍地把他所有能活下去的路和最后一点尊严都磨没。
“活不下去了…”这个念头清晰又冰冷。
要么,就这么一点点被磨死、抢死、打死。要么…
一个特别危险,却又带着诱惑力的念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藤蔓,悄悄缠上了他的心。
杀了他们。
尤其是那个三角眼。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对,杀了他们。只有把这个最大的障碍除了,他才能活下去。不然,不管他找到什么新法子活下去,最后都会被这伙人毁了、抢走。
就像那个冻死的老乞丐,就像那个被抢走馍馍后再也没出现的小乞丐…下一个,就是他。
杀意在他四肢百骸里蔓延,像冰水一样,反倒奇异地压下了身上的疼。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怎么杀?正面打?他一个伤还没好的半大孩子,对付一个壮年地痞都打不过,何况对方还有两个帮手。
下毒?他连买老鼠药的钱都没有,哪来的毒药?再说怎么给他们下毒?
制造意外?需要机会,需要盘算…
实力…他需要实力!或者…一个能一击得手的机会!
他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喘着气。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火气和绝望,变成了一种特别冷静,甚至有点残忍的盘算。
他需要等。需要忍着。需要像毒蛇一样,藏在暗处,等那个能一下弄死对方的时机。
在那之前,他必须活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活下去。
他慢慢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把被撕烂的衣服拢了拢,眼神看着空落落的,却又很平静。
他走到被踩碎的馒头前,盯着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蹲下身,小心地把沾了泥的地方剥掉,露出里面还算干净的部分,一点点吃了下去。
动作慢,机械,却带着一种让人心里发寒的坚决。
吃完,他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没回破庙,而是走向另一个方向——他前几天发现的那个堆垃圾的巷子。
他知道,那里偶尔会有野狗出没。
也知道,那里或许能找到被扔掉的、更硬的骨头,或者…别的什么能用的东西。
他的目光在垃圾堆里仔细找着,不再只是为了找吃的,更像是在找…以后能用的“工具”。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歪歪扭扭的,融进了这座城市的阴影里。
杀心一旦起来,就再也平不了了。
活下去的理由,好像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