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张万财果然亲自登门，态度比之前更加热情，甚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激动。他没有摆任何富商的架子，就像寻常长辈来访一样，还特意带了些精致的点心和一方不错的砚台作为给周夫子的礼物。
周夫子和柳氏受宠若惊，连忙将张万财请进简陋的堂屋奉茶。寒暄几句后，张万财便笑着对季言道：“季小英雄，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老夫对昨日文柏带回的那卷书稿，有些疑问想请教一二。”
季言心知肚明，点头应下，引着张万财到了自己那间狭窄却整洁的小房间。
房门一关，张万财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的精明和探究。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衣着朴素，眼神却清澈明亮，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季小英雄，明人不说暗话。”张万财开门见山，从袖中取出那叠书稿，轻轻放在桌上，“此文，当真出自你手？”
季言早就料到有此一问，坦然道：“确为小子所写。闲暇时胡思乱想，信笔涂鸦，让张老爷见笑了。”
“信笔涂鸦？”张万财摇头，手指敲着书稿，语气凝重，“若这是信笔涂鸦，那市面上九成九的话本都可以拿去烧火了。季小英雄，此文章回结构严谨，情节跌宕，人物塑造入木三分，尤其是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绝非寻常蒙童所能及。老夫经商多年，自认还有几分眼力。”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季言：“小英雄可是有甚奇遇？或是…得高人传授？”他还是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少年独立完成的作品。
季言心中暗笑，高人？吴承恩老爷子算不算？隔着世界壁呢！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坦诚”：“不敢隐瞒张老爷。小子自幼喜听乡野奇谈，也好读些杂书。此文灵感，多是来源于此，再加上自己的一些胡思乱想…并无什么奇遇或高人。或许…是小子于此道略有几分天赋吧。”他巧妙地将其归结为“天赋”，这在重视文才的异世界，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张万财将信将疑，但看季言神色不似作伪，而且这书稿文风统一，确实不像拼凑之作。他压下心中疑惑，转而谈起正事：“也罢，英雄不问出处。季小英雄，老夫今日前来，是想与你谈一桩生意。”
“生意？”季言故作疑惑。
“正是！”张万财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放出光来，“此文价值极大！若刊印成书，必定风靡安澜城，乃至行销全国！老夫欲买下此书稿，价格嘛…”他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银子！买断！如何？”
三百两！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足以让周家在安澜城买一处不错的房产，安稳度日了。
张万财自信地看着季言，认为这个价格足以让任何寒门学子心动。
然而，季言只是微微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道：“张老爷，三百两…确实不少。”
张万财心中一喜，以为成了。
却听季言话锋一转：“但，小子不卖。”
“嗯？”张万财一愣，“嫌少？那…五百两！”
季言摇头。
“八百两！”张万财加价。
季言还是摇头，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张万财：“张老爷，小子并非嫌价低。只是，我不想做一锤子买卖。”
张万财皱起眉头：“小英雄的意思是？”
“合作。”季言吐出两个字，“而非买断。”
“合作？”张万财有些不解。在这个时代，写书卖断书稿是常态，合作分成的方式虽有，但较少见，尤其是对无名作者而言。
“正是。”季言侃侃而谈，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此书的价值，绝不止于一次售卖。它应该持续地创造价值。我的想法是，由张老爷您负责刊印、发行、售卖等一应事务，小子我负责后续内容的撰写。所得利润，我们按比例分成。”
张万财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猛然想起眼前的少年一向志向远大，不拘泥于眼前利益，当即了然，他是要一个长期合作，至于怎么合作，且听他道来。
“分成…倒也不是不可。”主意已定，张万财沉吟道，“依小英雄之见，这比例当如何定？”
季言伸出四根手指：“我四，您六。您出钱出力承担风险，理当拿大头。”他看似让步，实则留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果然，张万财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说：“哎！小英雄于我有救命之恩，岂能占你便宜？这样，你六，我四！”
他本想展示自己的大方，进一步拉拢季言。
谁知季言依旧摇头，说出了一个让张万财瞠目结舌的方案：“不，张老爷，我们五五开。”
“五五开？”张万财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还说四六，自己让到六四，他怎么反而要五五了？
季言看着张万财错愕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嘿嘿，没想到吧？反套路才是王道！哥要的是长期合作，不是这点蝇头小利！”
他认真解释道：“张老爷，五五开，看似您少了些利，但此举方能显示我们合作之诚意，是真正的平等互利。而且，此书后续能带来的，或许远不止卖书这点收益。”
张万财更加好奇了：“不止卖书？还有何收益？”
季言微微一笑，开始抛出现代Ip运营的概念，当然是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话包装了一下：“张老爷，您看，这《西游记》中，人物鲜明，故事有趣。是否可以在书中插入精美插图？是否可以将齐天大圣、猪八戒等形象单独绘制出来，制作成画，甚至…是否可以找人定制一些玩偶、面具之类的玩意，与书籍捆绑售卖？或者单独售卖？”
他顿了顿，继续放大招：“再者，此书一旦火爆，说书先生必然争相讲述。我们甚至可以主动将故事梗概提供给城内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让他们免费宣讲，这岂不是最好的宣传？到时还怕书卖不出去吗？”
“还有，我们可以出不同档次的版本。普通纸质版卖给百姓，用上等纸张、请名家插图、甚至烫金题字的精装版，人都被分三六九等，书为何不能？价格翻上几倍乃至几十倍又何妨？”
季言一条条说着，张万财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微微张开，彻底被这一连串闻所未闻的“骚操作”给震住了！
插图、周边、捆绑销售、免费宣传、差异化定价…这每一个点子，都像是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由《西游记》延伸出的、金光闪闪的产业链！
“这…这…”张万财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妙啊！太妙了！季小英雄！你…你真是…商业奇才！不！是当世鬼才！老夫经商半生，自认也算精明，但与小英雄今日所言相比，简直是井底之蛙！”
他看向季言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欣赏、感激，变成了彻底的敬佩和难以置信！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仅文武双全，竟还有如此惊人的商业头脑！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能形容的了，简直是妖孽！
季言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内心吐槽：“唉，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抄袭不可耻，有用就行…感谢互联网，感谢各种营销案例…”
张万财激动过后，猛地一拍板：“好！就依小英雄！五五开！不！”
他忽然又改了主意，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精明和投资意味：“五五开不足以显诚意！这样，你五成一，我四成九！今后所有基于《西游记》的收益，皆按此例分红！并且，前期所有投入都由我张家承担！”
这回轮到季言愣住了。还有主动给自己降价的？
他立刻明白，张万财看中的不仅仅是《西游记》这本书，更是他季言这个人！这是在向他释放极强的善意和投资信号！
“这…张老爷，这如何使得…”季言假意推辞。
“使得！必须使得！”张万财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五成一比四成九！小英雄若再推辞，便是看不起我张万财了！”
季言见状，也不再矫情，起身郑重拱手：“既如此，小子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张老爷厚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张万财哈哈大笑，心情无比舒畅，仿佛已经看到了张家商业帝国再上新高度的辉煌未来。
两人当即粗略拟定了合作契书的基本条款，约定明日由张万财带来正式契书签字画押。
送走意气风发、仿佛年轻了十岁的张万财，季言回到屋里，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搞定！长期饭票+1！还是VIp至尊版的！”
“张土豪是个明白人，知道投资潜力股，能成为富豪不是没有道理…不错不错，以后可以深入合作。”
“吴老爷子，您放心，您的大作我一定让它在这个世界发扬光大，周边卖遍全大陆！到时候给您烧的纸钱都得用马车拉！”
而另一边，回到豪华府邸的张万财，依旧激动难平，对着儿子张文柏感叹道：“文柏我儿，你此次真是为我张家立下大功了！不，是捡到了稀世珍宝！”
他严肃地对张文柏叮嘱道：“从今往后，你定要与季小英雄真心交好，切勿因他家境贫寒而有丝毫轻视！此子乃潜渊之龙，一遇风云便可翱翔九天！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我张家若能与之结下善缘，必是百年福祉！”
张文柏似懂非懂，但看到父亲如此郑重，也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季言在他心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一大截。
夜色中，安澜城似乎和往常一样平静。 但一场由一本“抄袭”来的奇书引发的风暴，以及一个少年与一个商贾的奇特合作，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