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蜜璃怀着志忑不安的心情,轻轻敲响了蝴蝶忍在蝶屋本部居室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平静的“请进”,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但推开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她的心又揪紧了。
蝴蝶忍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崩溃哭泣或是失魂落魄。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手里依旧捏着那张纸条,目光望着窗外庭院里摇曳的紫藤花。
她的姿态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波澜都隐藏在了幽暗的水面之下。
这种异常的平静,在甘露寺看来,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担心。
“忍、忍小姐……” 甘露寺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放得极轻,“你……你没事吧?”
蝴蝶忍缓缓转过头,看向她,脸上甚至努力勾起一个习惯性的微笑弧度,但那双紫眸里却空洞无物:
“我没事呀,蜜璃。让你担心了。”
“怎么可能没事嘛!”
甘露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粉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焦急。
“你从回来就一直这个样子!不说话,也不处理公务,就拿着那张纸坐在这里!忍小姐,你……你别做傻事啊!”
她真的很害怕。
害怕忍小姐会把所有的痛苦都压抑在心里,最终像上次一样,以更激烈、更伤害自己的方式爆发出来。
这种死寂的平静,在她看来,完全是状态完全不对劲的危险信号。
蝴蝶忍看着甘露寺真心为自己担忧得快哭出来的样子,脸上的微笑终于维持不住,缓缓消散了。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条,轻声说道:
“傻事……?不会的。”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笑脸。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明白一些事情。”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在积蓄某种决心的力量。
这种状态,与其说是崩溃前的沉寂,不如说是一场暴风雨过后,正在重新审视废墟、思考如何重建的冷静。
但这份冷静,在甘露寺眼中,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她决定,这几天一定要牢牢看住忍小姐才行。
这两个人,真是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甘露寺蜜璃看着蝴蝶忍依旧魂不守舍地摩挲着那张纸条,心中的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不解:
“忍小姐……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研究这张纸呢?”
她实在无法理解,一张薄薄的、只写了几个字的纸条,为何能有如此巨大的魔力,能让平日里精明干练的虫柱变得如此失魂落魄。
“它已经在这里了,祝福你也收到了,不是吗?”
甘露寺指着那张纸条,语气有些激动,“它改变不了他已经离开、并且用那种方式把钱和纸条都退回来的事实啊!你再怎么看,它也不会变出更多字来,也不会让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啊!”
在甘露寺看来,执着于一件无法改变结果的物品,只是一种徒劳的自我折磨。
她希望蝴蝶忍能向前看,而不是被困在这张小小的纸片里。
蝴蝶忍的目光终于从纸条上抬起,望向窗外,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甘露寺的问题:
“我不是在研究它……”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生日快乐”那几个字上。
“我是在研究……他写下它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不是在解读文字,而是在试图穿透时空,去感受那个在深夜灯火下,戴着滑稽面具,以化名的身份,写下这句最简单祝福的男人,彼时彼刻,内心究竟是怎样的波澜。
是纯粹的补偿? 是一闪而过的愧疚? 还是……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柔?
“这很重要吗?” 甘露寺依然不解。
“很重要。”
蝴蝶忍轻声回答,目光再次落回纸条上,那眼神复杂难辨。
“这决定了……我该如何定义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是彻头彻尾的悲剧,还是……一场充满遗憾的、笨拙的……双向奔赴。”
她的执着,并非源于不肯放手,而是源于想要一个清晰的答案,来为这段纠缠不清的关系,下一个最终的定论。
而这张纸条,似乎就是那个男人留下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谜题钥匙。
甘露寺蜜璃见蝴蝶忍依旧沉溺在那张纸条带来的谜团里,不由得有些着急。她索性搬来凳子坐在蝴蝶忍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一副要好好开导她的认真姿态,粉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困惑。
“忍小姐,”
她语气郑重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他爱人——我是说假设!你们彼此都非常了解对方——你是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呢?”
蝴蝶忍被这个直白又天真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怎么可能猜得到?那个男人的心思如同最深的海沟,她拼尽全力,也只能窥见一丝偶尔翻涌上来的浪花。
见蝴蝶忍摇头,甘露寺立刻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她用力点头,声音也提高了些,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明了:
“对吧!猜不到才是正常的!”
她握紧了小拳头,像是在强调自己的观点,
“这种时候,我认为恋人之间就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看着蝴蝶忍,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不赞同:
“一直冷战没意义的!你看你们现在,一个跑得不见踪影,一个在这里对着纸条发呆,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嘛!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受!”
在甘露寺单纯直接的恋爱观里,沟通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
她无法理解这种层层伪装、互相试探、将真心话藏在纸条和化名之下的复杂游戏。
蝴蝶忍听着甘露寺这番发自肺腑的“开导”,看着她那坚信“谈谈就能解决一切”的明亮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谈谈……?) (他连真实身份都不愿承认,连一句祝福都要用化名和钱袋来传递……) (我该如何与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甘露寺的话,像是一道来自另一个纯粹世界的光,照亮了她所处的这片情感泥沼的复杂与无解。
这份天真烂漫的善意,反而更深刻地映衬出她与那个男人之间,那道由过往、心结和沉默构筑的鸿沟,是何等难以跨越。
她无法向甘露寺解释这种复杂性,只能微微垂下眼帘,将那份无人能懂的苦涩,默默咽回心底。
蝴蝶忍被甘露寺这孩子气又霸道的说法逗得忍不住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和一丝纵容:
“蜜璃,我也想啊……”
她轻声说,语气里满是无力感,
“但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她何尝不想有一个能开诚布公谈话的机会?但那个男人用行动一次次地告诉她,此路不通。
然而,甘露寺却完全无视了这层现实的阻碍,她双手叉腰,粉色的马尾随着她用力的动作晃了晃,理直气壮地宣布:
“管他干嘛!”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
“你是他妻子,他是你丈夫!他必须听你说!”
“……”
蝴蝶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懵了。
(妻、妻子?!丈夫?!)
这假设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直接从模糊不清的“在意”关系,一跃跳到了明媒正娶、受法律(或者说鬼杀队内部规矩?)保护的夫妻关系!
她看着甘露寺那一脸“这是天经地义”的认真表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讶然:
“蜜璃……”
她扶了扶额,感觉有点头疼,“你这假设……有点久了吧?”
这已经不是“假设”了,这简直是直接快进到故事大结局了!
而且还是个充满了甘露寺式蛮不讲理浪漫色彩的结局。
甘露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反而眨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蝴蝶忍:
“诶?不久啊!互相喜欢的话,结婚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在她的世界里,感情路线就是这么笔直通畅:喜欢→在一起→结婚→幸福生活。
任何偏离这条航道的曲折、试探和退缩,都是不可理解的。
蝴蝶忍看着甘露寺那纯粹又固执的眼神,彻底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与她沟通的打算。
她终于深刻地认识到,在恋爱的世界观上,她与蜜璃之间,可能隔着一整个太平洋那么远的距离。
蝴蝶忍看着甘露寺那副坚信“夫妻关系”能解决一切的天真模样,终究不忍心用冰冷的现实去打击她那份纯粹的热情。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对甘露寺逻辑的无奈迁就,以及对自己处境的清醒认知:
“好吧,”
她顺着甘露寺的话说,仿佛接受了这个“夫妻”的前提,
“就算按你说的,我是他妻子,他是我丈夫。”
她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力:
“那我强行让他听我说……还是没办法吧?”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沉默离开、封闭内心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以他那样的性格……”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即便她以“妻子”的身份强行拦住他,他也只会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她,沉默以对,或者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她推开。
物理上的“听”或许能做到,但心灵上的“听见”和“理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强迫的。
性格决定行为模式。那个男人的孤僻、固执、以及深植于内心的自我放逐,决定了他绝非能用“强行”手段沟通的对象。
甘露寺那套直来直往的“夫妻法则”,在那个男人密不透风的心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蝴蝶忍这句话,既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透露出她早已尝试过各种方式(包括某种程度上的“强行”靠近),最终都徒劳无功的挫败感。
甘露寺蜜璃看着蝴蝶忍那充满无力感的样子,粉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她语出惊人,说出了自己最核心的信念:
“至少在我看来,”
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你相信爱情的前提——是你相信他也可以!”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蝴蝶忍脑海中炸开。
(……呃……) (我对他……真有感觉吗?) (好像……完全没有……?)
蝴蝶忍被这个直击灵魂的反问弄得瞬间懵了,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一直执着于他的隐瞒、他的推开、他的反复无常,却似乎从未真正叩问过自己:抛开这些纠缠和受伤的感觉,她对他本人,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情感?
或者说我心里有没有承认过我对他……可能是……爱情?
甘露寺的逻辑简单却有力: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对方有能力(或者说,有“资格”)去爱,那么你所有的执着,或许只是一种不甘,而非真正的“爱情”。
在甘露寺灼灼的目光下,蝴蝶忍感到一阵心虚和混乱。
她试图理清那团乱麻,最终,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试探,像是被迫承认了什么一样,含糊地说道:
“好吧……”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那个词很难说出口, “那我承认……我有点喜欢……?”
这个“喜欢”后面带着明显的问号,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但她很快甩开了这个令人心烦的自我剖析,将问题抛回给眼前这位“恋爱大师”。
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求助: “那我们现在……恢复关系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
她跳过了“是否喜欢”的纠结,直接指向了目标——如何修复这破碎的关系。
仿佛只要找到了方法,那个关于“喜欢”的答案就会自然而然浮现。
甘露寺听到蝴蝶忍终于“承认”了喜欢(哪怕很不确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她立刻摩拳擦掌,准备献上自己精心构思的(可能充满粉红泡泡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