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叹云抬头看向他,却大惊失色,玉京子双目之中不知何时已一片漆黑。
这种异象自己也经历过,心魔入体!
他硬着头皮回道:“回前辈,晚辈与友人有约,欲以战功换取灵地,创立门派自立。”
“好好好,你有心庙堂,这是件好事,不如拜我为师,加入我思过峰修行。”
“以你的道法实力,虽是筑基之身,但担任一名执事绰绰有余,岂不胜过一个中小门派的门主百倍?”
“思过峰有不少前人所留地阶功法,还有一种天阶法门。”
“另外,玉慈子入魔之后,我也有办法将汐云宫的功法都弄到手,如果本座没有看错,你是水根更强吧?”
李叹云心中苦涩,玉慈玉京两人前后脚双双入魔,朱灵老祖已然远去,这可如何是好?
若我拒绝,会不会被立刻杀死?
“多谢前辈美意,叹云现在心乱如麻,心中所想皆是结丹之事,已无从决断。”
何以制魔,唯有向道之心。
“前辈道法高强,不如以道法之理替晚辈权衡一番,晚辈此时是该以这一阶无名同参长剑强行结丹呢,还是等待掌门老祖夺剑归来?”
“这个…”玉京子陷入沉思,喃喃道,“道经曰,无为而无不为,强行结丹有违无为之道,必不可成。”
”庄祖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与其虚耗焦虑,不如保全自身以图将来。”
李叹云见他双目之中逐渐恢复了一些清明,心中大喜。
口中称谢道:“叹云也是如此想的,多谢前辈指点。”
谁知玉京子又说道:“然淮南经曰,舟覆而见善游,马奔乃见良御。危机之时,潜力激发,方显英雄本色。”
“吾辈修行,长生可不是等出来的,而是争出来的,与人相争,与天相争,与己相争!”
“天道机缘指引你来此处,看似死局,其实或有一线生机,只是你未察觉,或者是生机未到而已。”
李叹云心中一动,这玉京子千年寿元,见识非凡,所言颇有至理。
但他已处于心魔夺心之时,哪句是真,哪句之中含有魔念呢?
“是,叹云记下了,那依前辈所言,叹云此刻该做什么?”
玉京子沉思不答,眼中黑气时隐时现。
终于他说出了一个较为模糊的回答:“你不妨入定沉思,尝试一番。”
事关一名本命修士的结丹因果,他能说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是,”李叹云跪地拜谢,说道,“若晚辈真的能因此结丹,定然会拜前辈为师。”
“哈哈,好哇!”玉京子开怀大笑,双目之中黑气更盛。
然后他面目狰狞,清净已失,厉声说道:
“这丹,你不结也得结!这师,你不拜也得拜,你没有什么选择!”
李叹云有些后悔,看来玉京子也要争夺自己,甚至到了心魔夺心的地步,就是不知道他所图为何了。
“那便劳烦前辈为晚辈护法,若是玉慈子前辈回转骚扰,烦请抵挡一二。”
玉京子不屑的冷哼一声:“哼,一个贪恋女人身子的千年老童子,他算什么东西!”
说罢,飞上百里高空,看向远方,竟真做出一副护法的模样。
李叹云哀叹一声,盘膝坐下。
将无名灵剑插在身前灵泉之中,点燃了一支青莲净心灵香,默默运转阚氏水元经。
无数灵气自他体内外钻进钻出,哪怕有三阶灵香辅助,他竟也始终静心入定。
灵香燃了一根又一根,整整一日过去了,他的内心逐渐平复下来。
罢了,玉京子说的对,无可奈何不如安之若命。
这个念头一出,脑海之中紧绷的心弦逐渐松弛下来。
如果说这就是我的命,那便试一试吧,若有不妥再收手保住一条有用之身,留待百年之后的第二次机缘吧…
我这一生,竟与一个魔字息息相关,这并非是我与众不同,而是人人如此。
就连修行千年有余的两名元婴老祖也不能免于魔劫,更何况是我?
他心念一动,回想起结丹前的种种,刹那间进入了忘我之境。
我,李家村的一介农夫。
我,青山派的一名三灵根外门弟子。
我,灵花门梅师祖的传承之人,百花门的御魔军士。
我是何九霄,林疏影,姜子规的弟子,我是虎山和秋漓的大师兄,我是一脉单传的正道黄泉修士。
我是齐家客卿,桔子青儿和无影的师父,我是景儿和念儿的爹爹,我是她生生世世的夫君。
可若说这都是我,那么在结丹之前,我已放弃了至少一半的我。
我却又在最后捡起了最初的身份,是李家村的那个村民李叹云。
八十余年的经历在他脑海之中一一闪过,如浮光掠影一般,酸甜苦辣一一涌上心头。
甚至有许多已经快要忘却的人,李叹云此时才发现他原来对自己那么重要。
比如刘笑然,沙小星…
前者是白梅敢于接受惊蛰比武的底牌,最终将自己引入师父何九门下,而小星则是未入道的另一个自己。
若说小星是自己,无影也是,青雀也是。
我们出生之时都一样,不过是一个呱呱坠地的无知婴儿,也是道祖赞赏的真灵之初。
这似乎是结婴的道理?
李叹云轻轻掠过,何为真,何为幻?
双目之中自行浮现灵光,正是分光真意突破之后的领悟。
若是说我的灵目秘术可以破幻明真,那么是不是说,在辛金之道上,我已与一些元婴修士走的差不多远了。
他自得一笑,又或许这就是三名元婴修士争夺我的隐藏原因?
不,应该是我的剑心,他们似乎都坚信我能帮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李叹云将这缕杂念轻轻拨开,又回归到对自我的体悟之上。
人人如我,我如人人。
这是其中既含有道门的慈悲悯人之理,又有墨家的公利为义的道理。
何师教我贵人,林师教我贵己,姜师教我敬鬼,我如今都做的很好。
那么往后我该如何自处呢?
何九,林疏影,青雀,司马策,赵无极,卢少卿等等无数个人影闪过脑海。
李叹云轻轻摇头,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除了青雀和林疏影,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张网,将他们困住不得超脱。
而青雀和林师,一个全性,一个随性,李叹云自忖都不能完全做到。
他正在内心体悟自我之时,外面的世界已然发生了变化。
本命灵剑自行出鞘,斑驳的剑身辉映着李叹云的脸庞,等待他扪心自问的回答。
而玉京子津津有味的观察着岛上的李叹云,又不时看向远处的天边。
师姐这是怎么了,以她如今的离火之威,不说天下无敌,至少也不该拖这么久的。
若是师姐不幸陨落,我回转寒山,以如今之局,有没有机会谋取大位呢?
想到这里,他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