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李满仓带着火云巡山、检查参田的防寒稻草,但感官始终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留意着任何陌生的气息和动静。
村里的民兵巡逻也因为他的提醒而加强了班次和范围,尤其是夜间。
然而,李满仓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行动也即将展开。
日本,东京,一栋隐秘的和风宅院地下。
此处隔音极佳,装饰是传统的榻榻米、浮世绘和木质推拉门,但气氛却冰冷肃杀,宛如灵堂。
一间约莫上百平方米的密室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十余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正襟危坐,分成两排,额头紧贴着手背,以最恭敬也最惶恐的“土下座”姿势,跪伏在冰冷的榻榻米上。
他们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闷响。
在他们正前方,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
他身形瘦削,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和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但一双细长的眼睛却如同毒蛇般阴冷锐利,扫视着下方匍匐的众人。
他正是松平家,松平一郎的嫡孙松平弘毅。
他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电报译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电文内容很简单,却如同惊雷:“镰鼬小队及观察员隼,于支那长白山区域执行清扫任务,全员玉碎。
目标一号库周边存在未知强力守护力量,疑似身份及动机不明。请求指示。”
“全员玉碎……”松平弘毅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下方众人的心口,
“十二名帝国精心培养的战士,连同最优秀的观察员,隼……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那片野蛮的山林里?”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越是平静,底下的人就抖得越厉害。
“哈伊!”跪在首位的一个中年男人,是此次行动的直接负责人,代号“黑蛇”。
此刻他声音发颤,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的后背,“是属下无能!未能预料到对方拥有如此强大的反制力量……”
“预料?”松平弘毅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嘲讽,“黑蛇,我交给你的,是帝国复兴的重要基石!不是让你用未能预料来搪塞的!”
他猛地将手中的电文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黑蛇”的头上。
纸团轻飘飘的,却让“黑蛇”浑身一颤,仿佛被巨石击中。
“八嘎呀路!(混蛋!)”一声怒骂,如同炸雷在密室中响起。
松平弘毅终于撕破了冷静的伪装,脸上肌肉扭曲,眼中燃烧着暴戾的怒火。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你们知道这次失败意味着什么吗?嗯?!”
他站起身,踱步到“黑蛇”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不仅仅是黄金!那些黄白之物,不过是先祖为了帝国伟业准备的军资之一!”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真正不能落在支那人手里的,是关东军100部队在吉林的全部研究资料和未销毁的档案!
是那些实验数据!是那些……足以让整个世界重新审视帝国过往的‘证据’!”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松平弘毅粗重的喘息声。
他口中的“关东军100部队”,正是当年恶名昭彰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负责研究针对动植物、人畜并用的细菌武器。
战败撤离时,部分未来得及完全销毁的核心资料被秘密转移封存在长白山的几个堡垒中,意图日后卷土重来时启用,或至少不能让这些绝对无法公开的罪证落入他人之手。
“当年撤离匆忙,资料分存多处,松平一号至七号库及几个观测点,皆有可能存放。
如今连具体在哪一个都尚未确认!”松平弘毅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我们只是想悄悄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抹去不该存在的痕迹,维护帝国的尊严和形象!
可现在呢?连第一个一号库的门都没摸到,就损失了整整一支精锐小队!”
他猛地一脚踹在黑蛇的肩膀上,将其踹得歪倒在地。
黑蛇不敢有丝毫反抗,立刻重新跪好,额头死死抵住榻榻米。
“阁下息怒!属下万死!”黑蛇的声音带着哭腔。
“万死?你的命值几个钱?”松平弘毅冷笑一声,重新坐回主位,眼神恢复了冰冷的掌控感,“鼹鼠那边有什么消息?”
旁边一个负责联络的部下连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回答:“报告阁下,鼹鼠传讯,支那方现在控制严密,他目前处于潜伏状态。”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刚刚爬起来的“黑蛇”身上。
“黑蛇。”
“哈伊!”黑蛇一个激灵,大声应道。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松平弘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我会从国内影武组抽调最顶尖的六名高手,由你带领,秘密潜入支那。
鼹鼠负责提供必要的后勤支援和情报,但他的人,不得直接参与核心行动。你们的任务有两个……”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不惜一切代价,确认并进入一号库,取回所有仁字部队相关文件资料,就地彻底销毁,不留任何纸片!”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找出那个守护者,查明其身份和背后势力。如果可能,生擒审讯,搞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如果情况不允许……就地处决,清除所有障碍!”
他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盯着“黑蛇”:“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再次失败……”
松平弘毅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缓缓地,从身旁的刀架上,拿起了一柄装饰古朴的肋差。
他将短刀“哐当”一声,扔到了黑蛇面前的榻榻米上。
冰冷的金属撞击声,让所有跪着的人都浑身一颤。
“你,就在那片支那的山林里,用这把代表松平家荣誉的短刀,切腹谢罪吧。不要玷污了帝国的武士道精神。”
黑蛇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短刀,瞳孔紧缩,脸色惨白如纸。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捧起那把沉重的肋差,仿佛捧着烧红的烙铁。
他深深俯下身子,额头重重磕在榻榻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哈伊!属下……属下明白!必不负阁下重托!誓死完成任务!”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决绝。
松平弘毅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都滚下去准备吧。我要尽快听到好消息。”
“哈伊!”
十余人如蒙大赦,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保持着最恭敬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倒退着爬出了密室。
直到厚重的房门重新关上,密室内只剩下松平弘毅一人。
他独自坐在主位上,看着空荡荡的密室,眼神阴鸷。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祭奠什么:
“帝国的荣耀……绝不能蒙尘。那些肮脏的过去,必须被彻底埋葬。任何阻挡在前的……无论是谁,都得死。”
王德贵的暗杀还未到来,一场源自历史罪责、关乎国家机密与个人存亡的更大风暴,已悄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