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仓那平静却如同冰碴子般寒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赵家五兄弟躺在地上发出的痛苦呻吟和粗重喘息声,以及周围赵家沟村民那压抑不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之前还气势汹汹、恨不得生吞了李家坳众人的赵家族人和帮闲们,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眼神躲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看着站在那里如同战神般的李满仓,又看了看地上瞬间被废掉的赵家五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李满仓……根本不是人!是煞神!是阎王爷派来的索命鬼!一巴掌扇飞一个壮汉,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王振山队长和周建党支书也从极度的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和一丝……庆幸?
庆幸李满仓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也庆幸他下手虽然狠辣,却似乎极有分寸,只是让赵家兄弟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并没有闹出人命。
王振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噤若寒蝉的赵家沟众人,最后落在脸色煞白、冷汗直流的赵家沟生产队长赵老蔫身上。
沉声道:“老蔫!现在!立刻!去把赵大牛和李桂芝给我叫来!还要我八抬大轿去请吗?!”
赵老蔫被王振山这一喝,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彻底从刚才那恐怖的画面中惊醒过来。
他连声应道:“哎,哎!就去,就去!”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对着旁边几个同样吓傻的队干部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大牛叔和桂芝婶子!”
两个队干部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挤出人群,朝着赵家的方向跑去。
地上,赵金山挣扎着想爬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李……李满仓……俺……俺跟你没完……”
李满仓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让赵金山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呜咽。其他四兄弟更是连哼都不敢大声哼了。
没过多久,人群外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干嚎声。
“哎呦喂!俺的儿啊!哪个天杀的打了俺的儿啊!让俺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谁?!谁敢在赵家沟撒野!老子跟他拼了!”
人群分开,只见一对老男女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男的是赵翠花的爹赵大牛,约莫六十上下,干瘦矮小,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脸上带着惯有的蛮横和狡黠。
女的是赵翠花的娘李桂芝,同样干瘦,却显得异常泼辣,一进来就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干嚎,眼睛却不停地往地上几个儿子身上瞟。
这两人一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五个儿子那惨状,先是真吓了一跳,随即李桂芝的泼妇本性立刻爆发到了极致!
她根本不去问缘由,也不看王振山和周建党,直接就冲着李满仓扑了过去,张开十指就想往他脸上挠。
嘴里如同连珠炮般喷出最恶毒的咒骂:“好你个李满仓!你个挨千刀不得好死的绝户头!敢打俺的儿子!俺跟你拼了!
你个天打雷劈的玩意儿!老娘早就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扫把星!
跑到俺赵家沟来撒野!你算个什么东西!俺闺女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给你生儿育女你还敢打她绑她!
你个丧良心的狗东西!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你!你断子绝孙!你不得好死!你……”
她的骂声又急又毒,连绵不绝,而且专往最恶毒、最戳人心窝子的地方骂,声音尖利刺耳,试图用这种胡搅蛮缠的方式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若是前世那个老实巴交的李满仓,或许真的会被她这阵势吓住或者气得说不出话。
但此刻的李满仓,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在她那脏兮兮的指甲即将碰到自己脸的前一刹那,身体微微一侧。
李桂芝扑了个空,收势不住,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李满仓敢躲,顿时更加暴怒,转身又想扑上来。
“够了!”王振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厉声喝道,“李桂芝!你撒泼也要看看地方!看看情况!”
“俺撒泼?王振山你眼睛瞎了?!你没看见他把俺五个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俺跟他拼了有什么错?!你们李家坳的人合起伙来欺负俺老赵家啊!没天理了啊!”
李桂芝立刻调转枪口,对着王振山也开始喷唾沫星子。
赵大牛也在一旁帮腔,三角眼瞪着王振山和周建党:“王队长,周支书,这事你们必须给俺老赵家一个说法!他李满仓凭什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建党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赵大牛的鼻子骂道:“赵大牛!你还有脸要说法?!
你先问问你的好闺女、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们赵家养出的好女儿,偷婆家的东西养娘家,还胆大包天卖自己的亲闺女!
你们养出的好儿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想围攻殴打别的生产队干部和社员!李满仓同志是自卫!打死了也是活该!”
“你放屁!”李桂芝跳着脚骂,“俺闺女拿点东西回娘家怎么了?那是她孝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俺看你们就是联合起来讹钱!卖闺女?谁看见了?证据呢?啊?拿出来啊!拿不出来老娘撕烂你的嘴!”
她这就是典型的胡搅蛮缠,撒泼打滚,试图把水搅浑。
王振山忍无可忍,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蓝色的笔记本,狠狠摔在赵大牛和李桂芝面前的地上:“证据?!这就是铁证!赵翠花自己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偷了李家多少东西多少钱!白纸黑字!你们还想抵赖?!”
赵大牛和李桂芝看到那个熟悉的笔记本,脸色终于变了变。他们当然知道女儿有这个习惯,还曾经为此沾沾自喜,觉得女儿心里有娘家,没想到这竟成了催命符!
李桂芝眼神闪烁,但依旧嘴硬:“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逼着翠花写的?或者是你们伪造的?俺不认!俺一个字都不认!”
“对!不认!”赵大牛也梗着脖子道。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无耻至极的滚刀肉,王振山和周建党一时也感到有些棘手。讲道理根本讲不通!
就在这时,李满仓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直接穿透了李桂芝的骂声:“你们不认账,可以。”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地上刚刚挣扎着坐起来的赵金柱。
“那我就按照这本子上记的,一笔一笔,从你们老赵家身上讨回来。今天先打断赵金柱一条腿,抵那五十块彩礼钱。明天再来打断赵金梁一条胳膊,抵那三十斤粮票。后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金柱就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大叫起来:“不要!爹!娘!认了吧!认了吧!他真会打断我的腿啊!他真的会啊!”
其他几个兄弟也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哀求地看着爹娘。他们是真被打怕了!李满仓那巴掌的威力,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更何况是打断腿!
李桂芝和赵大牛也被李满仓这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吓得脸色发白。他们看得出来,李满仓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你……你敢!”李桂芝色厉内荏地尖叫道,但声音已经明显发抖。
“你看我敢不敢。”李满仓向前逼近一步,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锁定赵金柱。
赵金柱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娘!给他钱!快给他钱啊!我不想变瘸子啊!”
压力瞬间全部回到了赵大牛和李桂芝身上
。周围所有的目光都盯着他们。赵老蔫也压低声音劝道:“大牛叔,桂芝婶子,认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啊……这账本……它确实是翠花的笔迹……”
赵大牛和李桂芝看着儿子们恐惧的眼神,看着李满仓那杀神般的模样,再看看王振山和周建党冰冷的脸色,知道今天这亏是吃定了,想耍无赖混过去根本不可能了。
两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瘫软在地。
李桂芝也不再骂了,而是拍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这次是真的哭了:“俺的老天爷啊……俺的钱啊……俺的棺材本啊……”
赵大牛也像是老了十岁,颓然道:“认……俺们认……赔……我们赔……”
王振山和周建党这才松了口气。
最终,在两位生产队干部的主持和“监督”下,赵家不得不砸锅卖铁,又找本家借了不少,才勉强凑够了笔记本上记录的大半数额的钱和粮票(有些实物无法追回,折价计算)。
赵大牛和李桂芝如同割肉般看着钱和粮票被点清,交到王振山手里,哭得死去活来。
李满仓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拿到赔款,他看都没再看赵家任何人一眼,对王振山和周建党道:“队长,支书,我们走吧。”
王振山点点头,将钱和粮票小心收好。
李家坳一行人,在一片死寂和无数惊恐的目光中,押着彻底瘫软如泥、目光呆滞的赵翠花,离开了赵家沟。
拖拉机驶出赵家沟地界的那一刻,所有李家坳的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从一个充满瘴气的泥潭里挣脱出来。
王振山看着身边神色平静的李满仓,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佩服道:“满仓啊……今天……多亏了你了……”
周建党也感慨道:“是啊,对付这种蛮横无理的人,有时候……就得用点非常手段。不过……你这手劲儿……也太吓人了点。”
李满仓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知道,经此一役,“一巴掌扇飞赵家五虎”的李满仓,恐怕要在附近几个村子彻底出名了。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只有足够强的威慑,才能让那些宵小之辈望而却步,才能为他守护这个家,赢得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拖拉机载着胜利者和失败者,朝着李家坳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