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泣血
秦川那句“潭水藏暗流”像根刺,扎得沈沫月连着两夜辗转难眠。她盯着帐顶的竹纹,反复回想——秦川明知她身份可疑,为何要提醒?墨仁既看穿她的伪装,又为何始终不戳破?还有慕容锋,那日看她的眼神,真的是全然陌生吗?
第三日清晨,墨仁递来一只竹篮,指尖点了点药谱:“后山溪涧的车前草最嫩,灯心草也该采些了,秦川腿上的水肿还没消。”沈沫月接过篮子时,指尖触到师父微凉的掌心,他忽然补了句:“早去早回,别绕远路。”
她心里一动,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往后山走。穿过竹林时,阳光漏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洒下碎金,潺潺水声越来越近,本该让人安心的景致,却让她莫名攥紧了衣角——自从草棚遇袭后,她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蹲在溪边摘车前草时,冰凉的溪水刚漫过指尖,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就顺着风飘了过来。不是阿竹的声音,也不是医谷里的任何一个人。沈沫月立刻屏住呼吸,循着声音往竹林深处走,脚步轻得像片竹叶。
绕过一丛密竹的瞬间,她的呼吸骤然停住——空地上,一个穿粗布裙的瘦小姑娘正背对着她抹眼泪,身旁站着个穿灰布短打的老嬷嬷,手拍着姑娘的背,声音哽咽:“我的小姐……怎么就这么命苦……”
那身形,那声音……沈沫月的竹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草药滚了一地。是云袖!是她的贴身丫鬟云袖!还有赵嬷嬷,那个从小抱着她喂饭的乳母!她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该在京城的尚书府吗?
云袖和赵嬷嬷猛地回头,看见沈沫月的瞬间,两人的脸“唰”地白了。云袖下意识地想开口,赵嬷嬷却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神里满是惊恐,连连摇头。
沈沫月冲上去想抓住她们的手,脚步却在离她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她看见赵嬷嬷袖口沾着的纸钱灰,看见云袖怀里揣着的小布包,那里面是她生前最爱的玉兰花手帕。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她的声音发颤:“你们……是来给我上坟的?”
云袖的眼泪瞬间决堤,挣脱赵嬷嬷的手,扑过来想抱她,又被赵嬷嬷死死拉住:“姑娘!你不能认!不能认啊!”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府里现在是魏霖的天下!你爹娘……你爹娘都被他软禁了!”
“魏霖?”沈沫月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了出来,“是他害我的?我爹娘……他们真的认了我‘失足落水’?”
“不是认了!是不敢不认啊!”赵嬷嬷的声音发颤,“那天你去书房送茶,撞见魏霖和个灰衣人说话,回来就说心口疼。夜里我去你房里送暖炉,看见魏霖从你房里出来,袖口还沾着你的发带!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第二日就听说你‘落水’了!”
云袖哭着补充:“魏霖说你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可你的珠钗、你的玉佩,全都不见了!他还把府里的老仆人都换了,我和嬷嬷是装病,才被赶出来的,一路逃到这里,只想给你烧点纸钱……”
“灰衣人……兵防图……”沈沫月的脑子嗡嗡作响,之前的疑团瞬间解开——魏霖勾结灰衣人,是为了偷兵防图,她撞见了秘密,所以他要灭口!而她的爹娘,是被胁迫着不敢说真话!
就在这时,竹林外突然传来粗哑的喊叫:“那两个贱婢肯定在里面!魏统领说了,抓回去有赏!”
赵嬷嬷脸色骤变,推着云袖往竹林深处跑:“快逃!别回头!”又转头对沈沫月跪了下去,磕了个响头,“姑娘!求你活下去!求你以后……别再回沈家了!”
沈沫月想拉住她们,却被赵嬷嬷狠狠推开。她看着两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远,看着七八个手持木棍的家丁冲进来,为首的正是沈府的护院头领,他扫过地上的草药,又看了看沈沫月,眼神警惕:“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医谷的弟子,来采草药的。”沈沫月攥紧染血的掌心,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刚才好像有两个人跑过去了,往那边走了。”她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护院头领骂了句“晦气”,挥挥手:“走!去那边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沫月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下来,砸在沾满泥土的草药上。她以为的家,是护她的港湾,没想到早已变成吃人的魔窟;她以为的亲人,是念她的依靠,却在她死后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
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她哭泣,又像是在提醒她——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沈尚书的女儿,只有在医谷挣扎求生的沈沫月。而魏霖,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