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月踩着虚浮的脚步回到医谷时,裙摆还滴着露水,沾着的泥土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浅痕。竹篮早丢在了后山,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结了痂,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自己茅屋的门,仿佛那扇简陋的木门后,藏着能让她喘息的余地。
推开门,反手闩上的瞬间,她再也撑不住,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没有哭嚎,只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父亲是当朝尚书,一生自诩清正,竟会默许心腹害死亲生女儿?魏霖那副恭敬的嘴脸下,藏着的竟是这般狠毒的心?还有母亲,她难道真的相信自己“失足落水”,连一句追问都没有吗?
“师姐?你在里面吗?”阿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怯生生的试探,“师父让你去药房一趟,说要核对药材。”
沈沫月猛地回神,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哑着嗓子应:“知道了,我马上来。”
起身时,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桌角才站稳。对着铜镜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又拽了拽皱巴巴的衣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可镜中人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那强撑的镇定,怎么看都透着怪异。
药房里,墨仁正坐在案前碾药,铜碾子在石槽里转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见她进来,他头也没抬,只指了指案上的空竹篮:“采的车前草和灯心草呢?”
沈沫月的指尖蜷了蜷,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弟子……在后山不小心把竹篮弄丢了,药材也没捡回来。”
铜碾子的转动声骤然停了。墨仁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看得她浑身发紧。“丢了?”他重复了一遍,指尖敲了敲石槽边缘,“你入谷三月,采了无数次药,从未出过差错。今日去了半个时辰,回来不仅丢了药,连眼神都散了——后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沫月的心跳骤然加速,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没、没什么,就是风大,不小心摔了一跤,竹篮滚进溪里了。”
“摔了一跤?”墨仁放下碾子,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扫过她沾着泥土的裙摆,又落在她掌心的血痂上,“摔一跤能把掌心掐出血?能让你连说话都打颤?”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强行维持的伪装。沈沫月的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却还是咬着唇不肯说——她不能把云袖和赵嬷嬷牵扯进来,更不能让师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万一……万一师父也和那些人有关呢?
墨仁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你要记住,医谷虽偏,却藏不住秘密。你今日心神不宁,辨药定会出错,不如去抄《本草纲目》金石部,抄完了,心也就静了。”
“是,师父。”沈沫月低低应着,转身退出药房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知道,师父肯定看出了她在撒谎,可他没有追问,这份沉默,反而让她更不安——他到底是在护着她,还是在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回到房中,铺开宣纸,提起笔时,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团黑影,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金石部,金屑,味辛平,有毒……”她机械地抄着,脑子里却全是赵嬷嬷的话——“府里现在都是魏霖的人”“你爹娘被软禁了”。
魏霖要兵防图做什么?灰衣人又是谁的势力?慕容锋追查兵防图失窃,会不会查到沈府?如果他知道自己还活着,知道她是被沈府灭口的,又会怎么做?还有秦川,他那句“潭水藏暗流”,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府有问题?
无数疑问在脑子里打转,让她头痛欲裂。笔尖猛地一顿,在纸上戳出一个破洞。她盯着那个破洞,忽然攥紧了笔——不能再等了!她要知道真相,要知道父亲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要知道母亲是否安全!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去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阿竹的声音:“师姐,秦副将说他腿上的水肿又疼了,想让你去看看。”
沈沫月眼神一动——秦川是慕容锋的副将,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她放下笔,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出门去。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