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大典的喧嚣还在林间回荡,金黄的落叶却已铺满猎场,透着几分萧瑟。慕容锋纵马驰骋,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长弓虽搭着箭矢,目光却频频飘向不远处——沈沫月正蹲在草丛旁,小心翼翼查验受伤的鹿群,素白的医官袍角沾了草屑和泥土,却宛若雪地落梅,格外醒目。
“陛下今日心神不宁,连射三箭都偏了准头。”陈横驱马靠近,压低声音,“您若实在放不下沈医正,何不直接下旨,将她留在身边?以您的权势,还怕…”
“她不是能用强权囚禁的雀鸟。”慕容锋猛地攥紧缰绳,指节泛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朕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留在朕身边,不是迫于皇命的妥协。”
话音刚落,密林中突然惊起一群寒鸦,“嘎嘎”的叫声刺破宁静!紧接着,十余名黑衣死士如鬼魅般从树后窜出,手中弩箭泛着冷光,铺天盖地射向慕容锋——箭头直指他心口的要害!
“护驾!”陈横嘶吼着挥刀格挡,刀锋与弩箭碰撞出火花,可箭雨太密,三支弩箭还是穿透他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甲胄。慕容锋拔剑劈开迎面而来的流矢,左臂却仍被一支毒箭射中,乌黑的血迹迅速浸透龙纹衣袖,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箭上有腐骨毒!”沈沫月失声惊呼,指尖银针已如流星般飞出,精准射中两名刺客的穴道。她不顾漫天箭雨,疯了一样冲至慕容锋身旁,就在一名刺客的弯刀劈向他后心时,她毫不犹豫地挡在前面,刀刃划破她的袖口,鲜血顺着手腕滴入泥土,在落叶上晕开暗红色的痕。
混乱中,一名年轻侍卫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是陈横的弟弟陈凌。少年奋不顾身扑到慕容锋身前,以血肉之躯挡住背后射来的冷箭。羽箭穿透他的胸口,陈凌踉跄倒地,却仍死死抓住刺客的腿,声音微弱却坚定:“哥…带陛下走…别管我…”
陈横目眦欲裂,红着眼眶砍倒身边的刺客,转身背起重伤的弟弟,边战边退。沈沫月迅速抽出金针,封住慕容锋手臂的血脉,防止毒素扩散,又反手将随身携带的迷药粉撒向追兵。白雾弥漫的瞬间,她扶着脚步虚浮的慕容锋,跌跌撞撞躲进猎场深处的废弃矿洞。
洞中夜话
矿洞内漆黑一片,只有沈沫月从怀中摸出的火折子,映出微弱的光。她撕开慕容锋染血的衣袖,看着伤口处蔓延的黑纹,唇色瞬间苍白:“腐骨毒霸道无比,需雪山冰蚕做药引才能解…可我的药箱落在营地,现在根本没办法取来。”
慕容锋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喘息,脸色因毒素侵入而泛着青灰,目光却始终凝在她流血的手腕上,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你方才为何替朕挡刀?明明可以先自保,不必冒这个险。”
“臣是医正,也是凤翎卫旧部,护驾是本分;何况换作任何百姓遇险,臣都会出手相救。”沈沫月低头捣碎采来的草药,声音清冷得像洞外的寒风,“陛下不必多想,更不必觉得欠我人情。”
洞外突然下起暴雨,雨点砸在矿洞顶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慕容锋突然伸手,握住她正往自己伤口敷药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三年前在岐山,你为断血脉跳崖,朕毫不犹豫跟着你跳了;如今朕中了毒,你又冒死相救。沈沫月,你敢说你对朕毫无情意?”
沈沫月抽回手的动作骤然顿住,眼底掠过一丝痛楚。她怎会不知——那些夜半无眠时,心口传来的与他同款的悸动;那些他为她空置后宫、顶住朝臣压力改革礼法的守护;那些他宁可背负“昏君”骂名,也不愿委屈她的执拗,早已刻入骨髓。可沈家祠堂里未冷的香灰,边关万千将士“江山为重”的期盼,还有她身为医正“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责任,皆如枷锁缠在身上,让她不敢回应。
“陛下可知腐骨毒的另一特性?”她忽然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此毒不仅蚀骨,还会蚀心——中毒者会逐渐忘记最珍视的人。待毒入心脉,您会彻底忘记沈沫月,忘记所有与我有关的过往。”
慕容锋瞳孔骤缩,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黎明杀机
拂晓时分,矿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刺客循着血迹追来了。陈凌发着高烧,脸色滚烫,却仍强撑着重伤之躯,守在矿洞唯一的出口。少年握紧手中的长枪,虽浑身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哥,沈姑娘,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沈沫月将最后三枚银针射入冲进来的刺客穴道,转身扶起昏迷的慕容锋,推向陈横兄弟:“矿洞深处有个密道,是早年矿工留下的,能通到猎场外的官道。你们带陛下从密道走,一定要护他安全回宫!”
“那姑娘你呢?”陈凌急得眼眶发红,“刺客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挡?”
“我引开他们。”沈沫月抬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割断自己的一缕青丝,系在洞口的枯枝上——青丝上还沾着她方才挡刀时的血迹。她唇角扬起一抹决绝的弧度,声音轻却坚定:“告诉陛下,忘了我,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没有沈沫月,他能做个毫无牵挂的明君,这才是龙国百姓之福。”
当慕容锋在皇宫的龙榻上醒来时,陈凌正跪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少年捧着那缕染血的青丝,双手颤抖:“陛下…沈姑娘她为了引开刺客,被逼到悬崖边…最后…最后坠崖了…”
殿外霜枫似火,红得像血。慕容锋猛地攥紧那缕青丝,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剧烈咳嗽,乌黑的毒血溅在明黄色的衣襟上,格外刺眼。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枫叶,声音嘶哑却带着执拗的疯狂:“朕偏要逆天而行…就算毒入骨髓,就算忘了全世界,朕也绝不会忘记你…月儿,朕一定会找到你!”
陈凌凝视着帝王袖中那缕被攥得发皱的青丝,悄悄握紧了拳锋。此后每逢月夜,少年总会独自来到猎场的悬崖边习武,刀锋划破长空的声响,像是在向沈沫月的救兄之恩立誓。而他腰间新佩戴的、从刺客身上搜出的凤翎卫旧符,正悄然映出幕后主使的蛛丝马迹——这场刺杀,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