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的尸体被烧了之后,北疆的风似乎都温和了些。白芷把所有心思扑在收尾的救治上,每天天不亮就钻进医帐配药,直到深夜才肯歇息。苏墨却总比她起得更早、走得更晚,她磨药时他便在旁整理医案,她去巡诊时他便提着食盒跟着,连她袖口沾了药渍,他都会不动声色地递上干净的帕子。
这日午后,白芷正将一味烈性草药碾成粉末,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药杵“哐当”一声砸在石臼里。她踉跄着要扶桌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稳稳托住。
“你太累了。”苏墨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今晚的守夜我来安排,你现在就回帐子休息——不准反驳。”
白芷撑着他的手臂站稳,摇了摇头:“还有三个重症患者没换药,他们夜里容易发热,我得盯着才行。”
“我已经让两个得力的医徒跟着学了三天,换药、测体温都没问题。”苏墨扶着她往帐外走,语气温柔却不容置喙,“你要是累倒了,这些百姓的后续调理找谁?听话,先把自己照顾好。”
回到帐中,苏墨亲自去熬了安神汤,看着白芷喝完才肯离开,临走前还特意把暖炉往她床边挪了挪:“夜里冷,要是醒了就添件衣服,帐外有卫兵,有事喊一声就好。”
不知是安神汤起效,还是连日的疲惫终于压垮了她,白芷很快就睡了过去。可半夜却被噩梦惊醒——梦里萧景琰浑身溃烂地扑过来,指甲缝里的血书染得她满手都是,还反复嘶吼着“苏墨是真凶”。她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醒了?”帐帘被轻轻掀开,苏墨端着一碗温水走进来,烛光映着他眼底的关切,“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在帐外听见你喊了一声。”
白芷接过水杯,指尖还在发颤:“梦见萧景琰了...梦见他死前的样子,还有他指甲里的血书。”
苏墨在她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都过去了,那只是个梦。”他 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格外认真,“以后有我护着你,不管是萧景琰那样的恶人,还是别的危险,都不会再靠近你半分。”
白芷看着他眼底的温柔,没再抽回手。这些日子他的照料像细密的网,一点点裹住了她紧绷的心——她熬药时他递来的热汤,她淋雨时他撑开的伞,她因疫情焦虑时他说的“有我在”,早已在她心里刻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几日后的清晨,一个骑着快马的信使冲进军营,带来了京城的消息。白芷刚听完,手里的药碗就差点摔在地上:“你说什么?慕容锋要发兵征讨西域?就因为西域公主死了?”
“不止。”苏墨接过信使递来的信笺,眉头拧了起来,“信使说,朝中三个老臣劝他‘边境未稳,不宜再启战端’,结果全被他罢官下狱,连家眷都被流放了。”
白芷怔怔地站着,脑子里全是以前慕容锋温和的样子——那时他还不是皇帝,会跟她一起在药圃里摘草药,会笑着说“以后要让天下百姓都不受病痛之苦”。可现在,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权力会改变一个人。”苏墨长叹一声,把信笺递给她,“现在的陛下,早已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明君了。”他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密封的木盒,打开后拿出一封密信,“这是我安插在朝中的眼线今早刚送来的,比信使带来的消息更详细——陛下不仅要打西域,还打算下个月起加重北疆的赋税,说要‘充实军饷’,可北疆刚遭了瘟疫,百姓哪还有余钱?”
白芷接过密信,信上的字迹她认得——是以前在太医院共事过的一个老御医的笔迹,他绝不会撒谎。她指尖捏着信纸,指节泛白,心里最后一点对慕容锋的期待,彻底碎成了渣。
“小芷。”苏墨突然走到她面前,语气格外郑重,“现在天下百姓都在受苦,若是有人愿意站出来,联合义军推翻这样的暴政,给大家一条活路,你...可会支持他?”
白芷沉默了很久,脑海里闪过那些因瘟疫死去的百姓,闪过被流放的老臣,闪过即将被加重赋税的北疆子民。她抬起头,看着苏墨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只要是为了百姓,我支持。”
她没看见,苏墨眼底瞬间闪过的一丝得色,更没发现那封“老御医的密信”,纸角还留着他惯用的徽墨痕迹——那根本就是他找人伪造的。
当夜,苏墨走进军营深处的密室。心腹正单膝跪在地上,低声汇报:“主子,各地的义军都已经准备就绪,粮草和兵器也运到了指定位置,只等您一声令下,就能同时起兵。”
“很好。”苏墨坐在椅子上,指尖把玩着一支玉簪——那是今早白芷配药时不小心落在石臼旁的,簪头还沾着一点淡绿色的药粉。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去给萧景琰传个信,说他装死装得不错,等事成之后,我许他做北疆王,不会亏待他。”
心腹顿了顿,犹豫着问:“那白医正那边...她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
“她?”苏墨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簪光滑的表面,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她那么善良,又信我护我,怎么会知道真相?”他抬眼看向烛火,眼底映着跳动的光,“当然是要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做我唯一的王后。”
烛光摇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笑容依旧温和,却藏着刺骨的冰冷,像一张织好的网,正悄无声息地将毫无察觉的白芷,彻底裹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