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决志
夜色裹着寒气,往沈沫月的窗缝里钻。她坐在案前,《本草纲目》摊开在“金石部”,笔墨却纹丝未动——指尖刚触到笔杆,白日里赵嬷嬷那句“老爷夫人竟就那样认了”就会在耳边炸响,让她连握笔的力气都泄了大半。
窗外传来暗哨换岗的轻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死寂的医谷里格外清晰。沈沫月盯着窗纸上的竹影,忽然想起慕容锋那双冰冷的眼——当初他在将军府宴会上,指着她的鼻子骂“沈家女贼”,是不是早就查到沈府和兵防图有关?他那一巴掌,打的哪里是“痴缠”他的女子,分明是把她当成了沈府阴谋的同党!
“连你也觉得我是贼吗?”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心口像被钝刀割着疼。若慕容锋知道真相,知道她是被自己人灭口的牺牲品,会不会有半分动摇?可转念一想,他是镇守边关的将军,沈府若真通敌,他怎会姑息?哪怕她是无辜的,在“家国”二字面前,她这点冤屈,又算得了什么?
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停在她的门口。沈沫月猛地回神,攥紧了藏在袖中的鹰隼扣饰——是墨仁?还是秦川?
“沈姑娘,睡了吗?”是秦川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
沈沫月心头一紧,起身走到门边,却没有开门,只隔着门板问:“秦副将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白日里看你神色不对,想着你或许是累着了。”秦川的声音顿了顿,“墨先生说你丢了药材,后山近日不太平,姑娘明日若再去,最好……找个人陪着。”
这话听着是关心,可沈沫月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他在试探她!他定是看出她白日里心不在焉,甚至可能猜到她在后山撞见了什么!
“多谢秦副将关心,弟子明日会当心的。”她刻意放轻声音,装作平静,“夜深了,弟子不便待客,还望副将早些歇息。”
门外沉默了片刻,传来秦川的一声轻叹:“姑娘……凡事别硬扛。这医谷里,未必人人都是敌人,但也未必人人都能信。”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沈沫月在门后攥紧了拳头。
他到底是在提醒她提防墨仁,还是在暗示慕容锋可信?亦或是……他想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
沈沫月回到案前,从床榻角落翻出那个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鹰枭扣饰。冰冷的金属贴着掌心,让她想起魏霖袖口沾着的发带——就是这个人,拿着慕容锋送她的定情信物,伪装成她“失足落水”的证据!
“魏霖……父亲……”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们以为我死了,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快得像阵风。沈沫月立刻吹灭烛火,贴着窗缝往外看——只见那黑影掠过墨仁的药房,在窗纸上停留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竹林里。
是跟踪云袖和赵嬷嬷的人?还是冲她来的?
她正紧张,却听见药房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动药材。紧接着,墨仁的声音隐约传来,低得听不清内容,只知道他似乎在和谁说话。
沈沫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师父在和谁见面?是暗哨?还是……别的势力?他那几日布下的“千里香”疑阵,到底是为了引谁出来?
等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她才重新点燃烛火。看着烛焰跳动的光影,她忽然想通了——墨仁若想害她,不必等到现在;秦川若想抓她,也不会深夜来提醒。可他们都在试探,都在隐瞒,这医谷就像个旋涡,把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她握紧鹰枭扣饰,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更加清醒。不能再等了!她要知道兵防图的下落,要知道父亲到底为什么背叛她,要让魏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沈沫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寒风瞬间灌满了屋子,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坚定。夜色再浓,总有天亮的时候;前路再险,总好过在这医谷里坐以待毙。
她将鹰枭扣饰重新包好,藏进衣襟——这是她唯一的线索,也是她踏入暗流的武器。从今夜起,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沈沫月,她要亲手撕开所有伪装,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