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融化的铅水,缓缓渗入山城的每一处缝隙。
纱灵灵和张五踩着布满青苔的石阶往上走,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叩击在谁的胸腔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木气息,混着若有若无的香灰味,让人鼻腔发紧。
“这地方的灯笼...”纱灵灵突然停住。
沿街悬挂的红灯笼都有些年头了,褪色的绸布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画着的古怪符咒。那些扭曲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极了某种生物扭曲的肢体。
张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不自觉按上墙上悬挂着的桃木剑。他分明看见,有个灯笼里的烛火突然诡异地绿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转过街角时,一阵细碎的铜铃声若隐若现。纱灵灵竖起耳朵,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耳畔低语。她想起爷爷讲过的湘西旧事,苗寨里送葬的队伍会系着铜铃,一是为亡魂引路,二是警示生人避让。
可眼前这条空荡荡的街道,除了他们两个,哪里有什么送葬队伍?
张五的脚步突然顿住。前方巷口,一张泛黄的符纸正随风轻轻颤动。符纸上画着三只眼睛的狐狸,正是湘西巫术中用来镇邪的狐仙图腾。
奇怪的是,狐狸的第三只眼竟用朱砂勾出了血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不对劲。”张五压低声音,“这符咒倒贴,是养邪物的阵法...”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过,巷子里的符纸纷纷扬起,在空中盘旋片刻,又无声无息地落下。
纱灵灵感觉脖颈发凉,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可回头望去,只有摇曳的灯笼光影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图案。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座斑驳的祠堂。朱漆剥落的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纱灵灵鬼使神差地凑近,透过门缝往里看:供桌上摆着生鸡蛋、黑狗血,还有用红绳绑着的活鸡,三只香正冒着青烟。烟雾缭绕中,供奉的神像面容似乎在缓缓变化,嘴角渐渐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别看!”张五猛地拉她后退。可已经晚了,纱灵灵分明看见神像脚下的青砖缝里,渗出一缕暗红的液体,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夜色越来越深,山城陷入一片死寂。纱灵灵和张五躲进一间看似废弃的民居。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
纱灵灵突然僵住:其中一个光斑里,有四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她屏住呼吸,那黑影像是个人形,却有着极不自然的扭曲姿态,像是被折断的枯枝。
“五哥,你看到...”她话音未落,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不是正常走路的声响,而是拖沓的、像是拖着什么重物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由远及近。
张五抽出桃木剑,剑身却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的青芒,这是阴气过重的征兆。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纱灵灵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突然,一阵细微的抓挠声从门板上传来,像是指甲在木头表面划过。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抓挠声持续了一会儿,渐渐消失了。
纱灵灵刚松了口气,头顶的房梁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她缓缓抬头,月光透过房梁的缝隙,映出一团模糊的黑影——那是个人形轮廓,双腿僵直地垂着,脚尖还在轻轻摇晃。
张五显然也发现了异样,剑尖缓缓上移。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房梁上的黑影突然不见了。
纱灵灵感觉后颈一凉,像是有团冰冷的雾气擦着皮肤掠过。她猛地回头,只看见墙上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打破了死寂。纱灵灵浑身一颤,看见自己影子的轮廓边缘,似乎多出了一缕不属于自己的发丝,在无风自动。
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纱灵灵将最后一盏油灯熄灭,整座民宿庭院陷入浓稠如墨的黑暗。
木质楼板在脚下发出细微呻吟,她裹紧薄被蜷缩在床榻一角,身旁张五的呼吸绵长而均匀,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氛围。
但她怎么可能不害怕?从踏入这座白墙黛瓦的民宿开始,不安就如附骨之疽。
院中的老槐树盘根错节,虬曲的枝干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像极了随时要择人而噬的怪物。老板娘递来钥匙时,那双手布满老人斑,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污渍,说是晨起摘花椒染上的,可纱灵灵分明闻到一丝腥甜。
“吱呀——”
轻微的响动从院子里传来,纱灵灵猛地睁开眼。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青砖地上勾勒出斑驳的图案。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有人在拖拽什么重物,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五哥!”她推了推身旁的人,声音带着十足的颤抖。
张五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又沉沉睡去。纱灵灵咬了咬牙,披上外衣,蹑手蹑脚走到窗边。
月光惨白,像被揉碎的冷银洒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树影在青砖地上扭曲成诡谲的形状。四下寂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唯有阵阵阴风贴着地面打着旋儿,卷起枯叶发出簌簌声响,檐角铜铃毫无征兆地疯狂摇晃。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仿佛暗处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但她分明看见,老槐树下的阴影中,有四个模糊的轮廓一闪而过。那黑影不似常人,身形佝偻扭曲,动作却快得惊人,像是某种兽类在地面掠过。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只看到槐树枝叶在风中摇晃。
或许是错觉?
纱灵灵刚要松口气,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她的房门前。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咚——”
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敲门。纱灵灵吓得后退一步,撞翻了身旁的木凳。张五终于被惊醒,“怎么了?”他翻身坐起,手已经摸到了枕边的桃木剑。
“外面...有人...”纱灵灵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张五提剑冲了出去。纱灵灵犹豫片刻,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