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起灵的日记。
第一页,是张祈安的眼睛。
澄澈、明亮、眼尾微挑,右眼下一点泪痣,漂亮得惊心,也冷漠得伤心。
仅凭一双眼睛,就能猜出他的主人有多么动人心魄。
“我与我周旋许久,宁做我。”
在眼睛的下方,是张起灵锋利而清晰的字迹。
这世上有一种人,命数在出生之前就已落定。
长生的血脉是恩赐,亦是诅咒。
不管他身在何处,遇见好人坏人,都注定一辈子要游走在刀山火海里,经受这样或那样的伤痛,望不见生命的锚点。
可在这本笔记里,张起灵与张祈安,曾经共享过同一个瞬间。
生命给了张起灵数不清的积雪,而张祈安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春天。
笔记中间,小心地夹着几张糖纸。
木七安送给张起灵的那几颗糖,已经吃了大半。
每一颗剥开的糖果留下的糖纸,都被抚得平平整整。
上面画着的贱兮兮笑脸“(?°???°)?”,和木七安这个创作者如出一辙。
再往后翻,全是张祈安和小官之间细碎却明亮的点滴小事。
像猫猫在沙滩上捡到的贝壳,即使普通,却仍被当成宝藏叼回自己的猫窝里藏好。
“*年*月*日,话唠的血麒麟,很吵。”
“*年*月*日,张祈安睡相极差,疑似非张家人,待观察。”
“*年*月*日,张祈安喜欢脱人裤子,警惕!”
……
“*年*月*日,母亲,陌生的字眼。”这一页,有轻微的褶皱。
“*年*月*日,张祈安的脏面——半面悲喜,我想接住他的眼泪。”
“*年*月*日,张祈安的眼睛比星星还亮,他送我木雕小人当新年礼物,像他,也像我。”
……
“*年*月*日,我成为张起灵,张祈安从此完全属于我。”这句话,写得格外用力。
……
“*年*月*日,我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时间是我唯一无法许诺给张祈安的东西。但如果可以,我想义无反顾地回应他。张祈安,是小官跟这世界的联系。”
这本日记,是属于张起灵一个人的,绝望的自知。
【宿主,这个任务即将完成,我们……很快就要离开。】
天喵精灵小心翼翼地开口,它生怕木七安真的心动留在这里。
【我知道啊,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本子烧掉!】
木七安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
略微绷紧的指尖唰唰添上一行字。
天喵精灵:(?w?)什么!!
【这笔记快把老子苦茶子扒干净了!什么叫我喜欢扒人裤子?这不纯变态嘛!】
木七安对于自己的黑历史那叫一个敏感,张起灵这个笔记完全是在自己人见人爱的人生路上制造坎坷点!
【不是你说的,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天喵精灵专门建了个文件夹,留着收藏木七安的语录。
【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木七安试图耍赖。
【因为天喵精灵是一串代码,我拥有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记忆力。木七安,我能记住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字一句。你是我最后一任宿主,你活,我活;你死,我陪你共赴黄泉!天喵精灵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突然正经起来的天喵精灵连声音都变了,不是往日撒娇软糯的电子音,反而更加清润,多了些……人味。
木七安有些不适应地抠抠耳朵,他不喜欢天喵精灵这种近乎悲恸的温柔。
【天喵精灵,你是不是跟群像系统唠嗑了?它们有没有喊着羁绊、友情冲过来?都说了,你少学点这种乱七八糟的!】
【咪说的都是真心话!】
天喵精灵有些炸毛。
【得了吧!现实生活中的帅哥美女都可能是科技与狠活,爱人之间的'我爱你'都不见得有多真。】
木七安熟练地拿出一根烟,别在耳朵上,继续输出自己的歪理,【但是你遇到的傻逼,不用怀疑,他是真的傻逼!】
【木七安!你就是根木头!】
天喵精灵吼完就蹲在角落画圈圈,猫尾巴耷拉着。
【我本人是祖籍山东的树,有问题吗?】
木七安等了一会,识海里一片寂静。
啧,天喵精灵怎么又生气了?
他把笔记塞回张起灵包里,脸上又挂起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悠哉游哉地找张海客他们玩去了。
后来,张起灵终究还是忘了这本笔记的存在,也忘了木七安留在上面唯一的一句真心话:
“张祈安是个骗子。”
很多人,被这个骗子骗了钱,又骗了心。
这本笔记被尘封在张家古楼将近百年。
直到迎来了世界的主角,这个承载着张起灵为数不多、虚假又真实的美好回忆的物件,才重见天日。
蝎子小队在明天就能到家,今天是他们最后一天假期。
所以,这群小张决定像个正常少年一样,逛大集!
张海杏喜欢热闹,正缠着张海客给她买糖葫芦。
张九日站在一旁帮腔,张起灵静静站在人群外看着。
至于木七安,却被张念悄悄拉到了一旁。
“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木七安怀疑是张念想做什么事,但怕被张起灵揍。
“祈安,把手给我。”
张念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紧张和期待。
木七安迟疑地伸出自己又白又细的手,指尖在冬日的寒风中微微蜷缩。
一个纯黑的戒指被小心翼翼地套在了他的左手中指。
戒身微凉,内里却透着一抹灼眼的红,像凝固的鲜血。
那是一颗小小的苹果。
“祈安,你之前不是说,手指上缺了个戒指……我熬了几个晚上,亲手做了一个。”
张念跟木七安对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木七安打量着这枚显然倾注了心血的戒指,黑色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内里的红却艳得惊心。
戒指在他苍白修长的手指上,竟显得格外契合,仿佛本就该属于那里。
“为什么刻苹果?”
木七安眼尾微挑,半带轻笑问道。
“我想……祈求你平安,祈愿你安宁。”
张念搓着自己的手指关节,低声说道:“苹果,代表平安。”
忽然间,一双温热的手捧住张念冻得冰凉的脸,迫使他抬起头。
木七安让张念清楚地能看到自己的眼睛,笑容那么真,那么暖,“我很喜欢,谢谢阿念!”
紧接着木七安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但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阿念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
张念猛地向前一步,垂下眼眸,“张祈安,你就是天赐的礼物。”
是迟来的救赎,无可替代。
左手中指的戒指代表了热恋,像一个无声的宣告和奢望。
木七安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勾人心魄,他微微前倾,气息拂过张念的耳廓:
“好好呼吸,阿念。这一刻,我只属于你。”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
可木七安心中那片冰冷的荒原,却没有因此泛起半分涟漪。
因为骗子的真心,早在很久以前,就丢在了那个遥远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