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谊晚会的余波尚未平息,一股更阴险的暗流开始涌动。这暗流的源头,是梅机关新调来的女特工——林乃惠。
林乃惠约莫二十七八岁,容貌姣好,穿着合体的西装套裙,举止干练,总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她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却藏着毒蛇般的精明与算计。她不像武田那样锋芒毕露,也不像佐佐木那样阴鸷外显,她的危险在于无声的渗透和精准的挑拨。
她到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研读了所有关于“李约瑟”的档案和观察记录。很快,她便从那些看似完美的应对中,嗅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气味。
“课长,”一次私下汇报中,林乃惠微笑着对武田说,语气恭敬却带着引导,“这位李约瑟先生,确实才华出众。不过,您不觉得他太‘完美’了吗?一个自幼失明的人,即便再天才,在某些生活细节上,总该有些盲人特有的、不易改变的习惯痕迹。但李先生……他似乎适应得过于天衣无缝了。”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武田心底最深处的疑虑。
从此,林乃惠开始了她的“试探”。她时而会“不经意”地在走廊与“李约瑟”相遇,假装失手掉落文件,观察他是否会下意识躲避或瞥眼;时而又会借着讨论密码的名义,用极其隐晦的、关于上海滩近期地下党活动的话题进行言语试探,观察他的微表情和脉搏(通过递东西时指尖的触碰)。
李景异(李约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危险。他应对得更加谨慎。面对突然掉落的文件,他会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盲人的“茫然”,停顿片刻,再由顾仰山提醒绕行;面对言语陷阱,他或装作听不懂,或淡然地将话题引回密码学本身,偶尔在被逼问时,会示弱般地蹙眉扶额,流露出几分疲惫娇怯,让一旁的武田都觉得林乃惠有些过分。
但他转身离开时,那挺直的脊背和沉稳的步伐,却又清晰地昭示着内在的坚韧。这种极致的反差,不仅让林乃惠更加怀疑,也让她暗自心惊,同时,一种混合着嫉妒与好胜心的情绪悄然滋生——这个男人,凭什么能让顾仰山那般维护,又让梁景元那般着迷?
林乃惠开始行动了。她先是找到武田,暗示“李约瑟”可能与重庆或延安方面有染,而顾仰山作为助手,或许知情不报,甚至可能本身就是同谋。她又“偶遇”梁景元,状似无意地提起:“梁先生似乎对李先生格外关照?不过我看那位查理助手,对李先生可是寸步不离,紧张得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她的挑拨,像在滚油中滴入冷水。
顾仰山明显感觉到武田对自己和李景异的监视更加严密了。他心中焦急,一方面动用自己潜伏的关系暗中调查林乃惠的背景,另一方面,对李景异的保护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但凡林乃惠靠近,他必定立刻现身,挡在李景异身前,肢体接触的频率远超必要,那份掩饰不住的在意,连他自己都快要无法忽略。
而梁景元,在听到林乃惠的话后,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本就对顾仰山的存在如鲠在喉,此刻更觉刺眼。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找机会接近李景异,有时是公然在梅机关内“巧遇”交谈,有时是派人送去一些稀有的密码学古籍或精致的点心,言语行动间,带着越来越明显的占有欲,试图将李景异从顾仰山的“势力范围”中剥离出来。
李景异便身处在这三方力量的漩涡中心。他清晰地感知着顾仰山越来越难以掩饰的关切,也察觉着梁景元步步紧逼的执着,更警惕着林乃惠笑里藏刀的算计。
这潭水,被林乃惠彻底搅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