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6年 汉景帝中元十年 七月至八月
盛夏的烈日,毫无保留地炙烤着西域广袤的戈壁与绿洲。热浪扭曲了远方的地平线,连偶尔掠过的风都带着灼人的气息。玉门关外,世界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焦渴。然而,在这片看似死寂的土地之下,却涌动着比天气更加灼热的暗流。来自朔方赵破奴的紧急军报,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狄道靖王府激起波澜后,其涟漪正迅速向西北蔓延,直至这片帝国西陲的战略要冲。
玉门关都尉府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王猛眉头紧锁,古铜色的脸庞在灯下显得格外严峻。他面前摊开的,不仅是李玄业发来的六百里加急文书,还有几份由他派往西域的斥候冒死送回的秘密情报。文书上的字句与情报中的线索相互印证,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匈奴使者……车师王庭……龟兹宫廷……甚至远至大宛……”王猛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几个被朱砂标记的位置,“右贤王这次,手伸得可真长!带的礼物,也真够丰厚的!”
“将军,”一名心腹校尉低声道,“据报,匈奴使者携大量黄金、珍宝,许诺共分丝绸之路之利,甚至暗示支持西域诸国摆脱汉室羁縻。车师王态度暧昧,龟兹王则似乎颇为心动。若真让匈奴得逞,西域局势将大变,我玉门关将腹背受敌!”
王猛冷哼一声,眼中锐光一闪:“胡虏新败,不敢正面掠我锋芒,便行此鬼蜮伎俩!想断我臂膀?没那么容易!”他猛地站起身,“传令!一、加派双倍斥候,化妆成商贾、牧民,给我盯死车师、龟兹、大宛的王庭!匈奴使者见了谁,说了什么,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要给我探听清楚!二、即日起,玉门关戒备等级提升至最高,夜不收前出二百里,严密监控一切可疑动向。三、以本将军名义,修书车师、龟兹、大宛等国主,言辞可稍缓和,但需明确告知,汉室待西域不满,若有人背信弃义,与匈奴勾结,天兵一至,玉石俱焚!四、速派快马,将此间详情及我等应对之策,急报狄道靖王殿下!”
“诺!”校尉领命,匆匆而去。
王猛走到窗边,望着关外无垠的沙海,心中波澜起伏。西域诸国,向来首鼠两端,畏威而不怀德。如今汉室内有七国之乱余波,外有匈奴败而不馁,这些墙头草,难免会生出别样心思。玉门关虽险,然孤悬塞外,若西域尽失,则关城便成孤岛,危如累卵。王爷将此重任交予他,他绝不能有负所托。
九天之上,紫霄神庭。李凌的神念,早已越过千山万水,笼罩在那片燥热而危机四伏的土地上。他能清晰地“看到”,数道代表着“贪婪”、“狡诈” 与“诱惑” 的暗红气息(匈奴使者),正如同毒蛇般,悄然游弋在西域几个主要王国的都城上空,与那些王国本身“犹豫”、“观望” 乃至“贪婪” 的浑浊气运交织、试探。而玉门关方向,一股“警惕”、“决绝” 的赤金色光辉(王猛所部汉军)正严阵以待,但与那弥漫的暗流相比,显得有些孤悬与单薄。
“西域之局,关键在于人心向背。匈奴以利诱之,我需以威、以信、以利害动之。”神帝心念流转。他无法直接改变西域国王的意志,但他的“庇佑”,可在于细微处施加影响,延缓或破坏匈奴的图谋。
他的神念锁定车师王庭。一场盛大的夜宴正在举行,匈奴使者献上璀璨的珠宝,言语充满诱惑。车师王醉眼惺忪,已有几分意动。神帝并未让宫殿倒塌,那太过粗暴。他只是极其精妙地,让宴席上一盏盛满美酒的金杯,在车师王即将伸手接过匈奴使者敬酒的刹那,“恰好”被一名匆忙的侍者不慎碰洒,冰凉的酒液淋了车师王一身,瞬间打断了他高涨的情绪,也让他清醒了几分。同时,他让车师国内一位素有声望、倾向汉朝的老臣,在当晚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噩梦,梦见与匈奴结盟后,车师国被匈奴铁蹄践踏,生灵涂炭。老臣翌日清晨便紧急入宫劝谏,动之以情,晓之以害。
在龟兹国,匈奴使者正在炫耀武力,展示缴获的汉军弓弩。神帝让一场突如其来的、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恰好”在使者演练时袭来,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不仅中断了演示,更在龟兹人心中埋下了“天时不佑”的阴影。同时,他让龟兹国几位掌管贸易的大臣,几乎在同一时间“偶然”得知了汉朝商队带来更多、更精美丝绸瓷器的消息,巨大的利益前景,冲淡了匈奴的空头许诺。
对于玉门关的王猛,神帝的“护佑”在于坚定其心志。他让一名外出侦察的斥候,在绝境中“福至心灵”地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水源,得以活着带回关键情报;让关城上的哨兵,在月色朦胧的夜晚,“偶然”发现了远处沙丘后潜行的可疑身影,避免了偷袭。这些看似幸运的“巧合”,有效地帮助王猛稳固了防线,获取了信息。
最重要的,仍是远在狄道的李玄业。西域局势关乎全局,需要高屋建瓴的决断。神帝通过魂佩,将一丝“冷静”、“全局” 与“耐心” 的意念渡去。当李玄业为西域可能生变而焦虑时,这意念助他“稳坐钓鱼台”,通盘考虑;当他需要权衡对西域诸国是施加压力还是怀柔时,这意念让他“举措有度”。
狄道靖王府,李玄业同样一夜未眠。王猛的急报与“潜渊”从长安、乃至西域零星传回的信息,在他案头堆积。局势的复杂程度,远超一场正面战争。
“勃兄,公孙先生,你们如何看待西域之事?”李玄业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
周勃捻须沉吟:“王爷,西域诸国,见利忘义者多。匈奴重利相诱,其心必然动摇。王猛将军陈兵耀武,可暂稳局势,然非长久之计。需有更妥善之策。”
公孙阙道:“下官以为,可双管齐下。一方面,如王将军所言,遣使申明利害,施加威慑。另一方面,或可奏请朝廷,重启西域都护府之议,遣一重臣,持节坐镇敦煌或更西之处,统揽西域事务,以示朝廷重视,亦可协调诸国,共御匈奴。然……此议牵涉甚广,朝廷未必允准,且易授人以‘开边生事’之口实。”
李玄业目光深邃,缓缓道:“重启都护府,时机未到。眼下朝廷心思,在内不在外,且对我等边镇猜疑未消,此时提请,必遭驳斥,反露急切之相。当前要务,仍是‘静’与‘忍’。”他走到地图前,指向西域,“王猛做得对,威要示,但不可过,过则逼其速反。信也要传,然不可卑,卑则令其生轻。告诉王猛,对车师、龟兹等国,可适当增加边境互市货物种类,许以薄利,稳其心。对匈奴使者,严密监视,若有机会……”他眼中寒光一闪,“可效仿班超故事,纵不能尽诛,亦需令其知难而退!然切记,需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一切行动,皆需伪装成马贼劫掠或部落仇杀!”
“王爷英明!此计大善!”周勃、公孙阙齐声道。此策刚柔并济,既展现了力量,又留有余地,将冲突控制在可控范围,避免过早引发大战。
“此外,”李玄业补充道,“以本王名义,密信敦煌太守,陈明匈奴联结西域之害,请其加强戒备,并与王猛互通声气。再修书一份,递送朝廷,不必言匈奴联络西域之事,只奏报‘近闻西域小有不安,恐胡骑流窜扰边,臣已饬玉门、敦煌严加防备,然力有未逮,伏请陛下圣裁’。此表意在备案,既显我忠于王事,警惕边患,又将难题 subtly 抛回朝廷,观其反应。”
“臣等即刻去办!”
就在北地与西域的暗战悄然拉开序幕之际,长安未央宫,也并非波澜不惊。光禄勋徐悍巡边返京后,那份详述北地见闻的奏章,早已呈送御前。景帝刘启览毕,沉默良久,未置一词,只将奏章留中不发。然而,关于北地“兵精粮足、治绩斐然”的消息,以及靖王李玄业“谦冲自牧、忠勤可嘉”的评价,还是在一定的圈子里流传开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复杂的目光投射向西北。有赞赏,有钦佩,自然,也有难以消弭的猜忌与警惕。北地这把刀,似乎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让执刀者感到难以掌控了。
八月,西域传来消息。匈奴派往车师国的一支小型使团,在离开车师王庭后不久,于荒漠中遭遇“马贼”袭击,全员覆没,所携财物被劫掠一空。车师王大惊失色,一方面严查境内“马贼”,一方面遣使至玉门关,向汉朝解释,言辞愈发恭顺。与此同时,龟兹国与汉朝的边市贸易额悄然上升,龟兹王甚至主动送还了几名此前扣押的汉商。
玉门关上的王猛,接到消息,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远在狄道的李玄业,在收到王猛的密报后,只是轻轻叩了叩桌案,目光再次投向西方。
“勃兄,告诉王猛,干得漂亮。然,需戒骄戒躁,匈奴绝不会善罢甘休。真正的较量,恐怕还在后头。玉门关,乃至整个西域,要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浪。”
紫霄宫中,李凌的神念感知着西域那片土地上的气运变化。那匈奴的暗红气运因受挫而略显紊乱,亲汉的势力得到短暂喘息。但更大的暗流,正在更深处汇聚。他知道,业儿和王猛的应对,为北地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西域这个棋盘,注定不会平静。
“业儿,静水流深,方能映照万千。这‘砥柱’,需得能洞察秋毫之末,方能于微澜中见大势。”神帝的意念,如同亘古不变的星空,静静地注视着下界的风云变幻。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景帝纪:“(中元)十年……秋……无大事……” (注:史书对西域此类暗流涌动通常略而不记)
* 家族史·靖王本纪:“景帝中元十年秋,匈奴遣使西域,欲连诸国以迫汉。玄业公洞察其奸,敕玉门都尉王猛备之,阳示恩信,阴施威慑。西域遂安,胡谋受阻。”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帝君临霄,见胡虏行远交之策,乃定嗣君之心,使其措置得宜。微调天象以警西域,暗助王师以固边关。北地遂能于万里之外,挫败胡谋,疆场静谧。”
* 北地秘录·西域暗战:“十年秋,匈奴阴结西域。靖王玄业授意玉门都尉王猛,外示安抚,内行威慑,伺机斩其使。诸国震恐,复亲汉。人谓其制胜千里之外,有古名将之风。”
(第四百五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