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沈知微回到凤仪殿不久,内侍便来报:陛下已登太极殿,召百官议事。
她放下笔,看了眼案上尚未批完的药政册。昨夜城南医馆的事还压在心头,百姓跪地呼救的画面没散。她起身换了一身深色宫装,披上薄披帛,带着两名近侍朝前殿走去。
走到殿外时,争吵声已传出来。
她掀帘而入,立于垂幕之后。裴砚端坐龙椅,面色冷峻。殿中数十名大臣分列两侧,气氛紧绷。吏部侍郎孙仲衡正跪在中央,声音发抖:“陛下!寒门子弟可授小职,然入阁参政,事关国本,万万不可!祖制三百年未改,岂能因一时之念动摇纲常?”
礼部尚书跟着出列,老泪纵横:“士族治国,乃天下根本。若让无根无基之人执掌机要,朝廷威信何存?臣愿以死相谏!”
沈知微静静听着,指尖滑向耳后玉坠。
系统提示音响起:【冷却完毕,剩余使用次数:六次】。
她闭了下眼,抬手轻触——启用。
目标锁定孙仲衡。
【捕获心声——“我儿三次落第,若寒门得势,他这辈子再无机会……这政令一日不废,我家就一日无望!”】
她收回手,眸光微动。
不是为国,是为私。
她看向裴砚,微微点头。裴砚会意,沉声道:“皇后有话,准奏。”
沈知微从帘后走出,站定在阶前。
“孙大人。”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你担心寒门夺了仕途之路。可我想问一句,若有一人,出身贫寒,却在灾年开仓救人,修渠引水,百姓称颂,政绩卓着,这样的人,难道只因不是世家,就永不得参议朝政?”
孙仲衡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沈知微继续道:“去年黄河决堤,是谁连夜带民夫堵口?是陇西县令周文远。他父亲是佃农,母亲早亡,靠书院助读才考中举人。若非他献策改道,河南五县早已沦为泽国。这样的人,不该入阁吗?”
没人应声。
她再次抬手,触耳后玉坠。
目标换为户部尚书陈元礼。
【捕获心声——“那周文远确有大才,若非他,户部今年赋税要少三成……此令,其实可行。”】
她心中已有数。
“陈大人。”她转向对方,“你说,治理地方,靠的是门第,还是实绩?”
陈元礼一震,抬头看她一眼,又望向裴砚,终于迈步出列:“臣以为……用人唯才,方能强国。寒门若有真才,理应擢拔。否则,民心难服。”
此言一出,几名年轻官员也陆续开口支持。有人低声附和,有人犹豫观望,但反对声已不再整齐。
孙仲衡脸色铁青,还想争辩,却被身旁同僚拉住。
这时,太常卿赵崇义突然越众而出,扑通跪地。
“陛下!此令一开,士族将失其位,礼法崩坏,天下必乱!老臣不敢苟同!宁可辞官归乡,也不见此乱局!”
他身后七名老臣齐刷刷跪下,叩首不止。
“臣等请陛下收回成命!”
“宁死不从新政!”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
沈知微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第三次启用系统。
目标:赵崇义。
【捕获心声——“裴昭答应过,只要拖住政令十日,事成之后封我为侯,子孙世袭……只要我不松口,就有厚报!”】
她眼神一冷。
果然是裴昭余党。
她没有立刻揭穿,而是缓缓转身,看向裴砚。
两人目光相接。
裴砚瞬间明白。
他猛然拍案,声音如雷:“尔等口口声声忠君爱国,背地里却与逆贼勾结,阻挠新政,是想步裴昭后尘,全家抄斩吗?”
满殿皆惊。
赵崇义猛地抬头:“陛下!臣一片赤诚,绝无二心!”
裴砚冷笑:“赤诚?那你为何半月内三次密会裴昭旧部?为何派人拦截寒门举荐名录?禁军何在!”
话音未落,殿外甲胄声响,四名禁军大步踏入,直奔赵崇义。
他挣扎着往后退:“你们不能抓我!我是三朝老臣!”
一名禁军上前,从他袖中搜出一封蜡封密信。打开后呈于御前。
裴砚扫了一眼,扔在地上:“这是裴昭残党写给你的回信,许你事成之后裂土封侯。证据确凿,你还敢自称忠良?”
赵崇义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其余跪着的老臣一个个低头不语,再无人敢发声。
裴砚站起身,环视群臣:“‘寒门入阁’令,即日起施行。凡有政绩、有才学、经三司考核合格者,不论出身,皆可擢拔入阁参议。若有阻挠者,视同逆党,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此事由皇后督办,择日公布首批举荐名单。”
群臣齐声应诺。
散朝后,沈知微留在侧殿,翻开一份新送来的名录。上面是各地推选的寒门官员,共三十七人。她提笔圈出几人,在旁边标注“政绩突出”“百姓拥戴”“曾拒贪贿”。
一名内侍进来禀报:“陛下已召见周文远,命其三日后进京述职。”
她点头:“通知工部,准备驿馆安置。另,派两名文书随行,记录他在地方所行新政。”
内侍领命而去。
她继续翻阅,忽然停在一人名字上:林承业,江南人,任县丞五年,主修两座石桥,清查屯田积弊,去年考评第一。
她正欲批注,指尖忽觉一阵温热。
耳后玉坠轻微震动。
系统提示音响起:【冷却完毕,剩余使用次数:四次】。
她没动,也没抬头。
窗外风起,吹动帘角。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手中的朱笔上,映出一道红痕。
她拿起笔,在林承业的名字旁写下四个字:**重点考察**。
然后合上名录,放在案首。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宫女快步进来:“娘娘,大理寺急报——赵崇义府中搜出大量账册,牵连十三名官员,其中七人曾收受裴昭暗金,参与阻挠科举、打压寒门举子。”
沈知微看着她:“名单呢?”
“已呈御前,陛下正在审阅。”
她嗯了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
宫墙高耸,远处几只飞鸟掠过屋檐。
她伸手摸了摸耳后的玉坠,指尖微凉。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太子求见。”
她转过身:“让他进来。”
门开,太子裴昭衍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
“母后。”他神色凝重,“这是刑部刚送来的,关于那些被压下的寒门举子名录。其中有三人,因举报贪官反遭陷害,流放途中病死。还有两个孩子,不到十岁,父亲被罢官后活活饿死。”
沈知微接过卷宗,翻开第一页。
纸上写着一行字:**寒门无路,非不学,乃不得学;非无才,乃无人举。**
她盯着那行字,许久未语。
太子低声问:“儿子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非要挡住这些人?明明国家需要人才,百姓需要清官。”
沈知微合上卷宗,递还给他。
“因为他们怕。”她说,“怕有人上来,就把他们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