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沈知微已起身梳洗。她将昨夜写好的奏本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放入紫檀木匣,交由女官送往御前。
裴砚在御书房接到奏本时,烛火正映着账册残页上的“雁字三号”。他翻开新呈的折子,目光落在“请太子监国主理科举重审”一句上,沉默片刻,提笔批了“准”字。
早朝钟响,百官入殿。
沈知微立于凤仪台侧,衣袖垂落,指尖轻轻压住袖中密信——那是她刚收到的线报:贡院西角门昨夜有陌生面孔徘徊,形迹可疑。
太子立于御阶之下,神色端肃。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监国议事,肩背绷得笔直。
礼部尚书出列,陈情科举重审流程繁琐,请求延后三日放榜。话音未落,一名副主考低声道:“若再查下去,寒门子弟恐难服众。”
沈知微微微侧目,那人正是她昨夜锁定的目标。
她默念启动系统,目光直指那副主考。
三秒倒计时开始。
【寅时南林别院交题,三百两现银……只要不碰原卷,谁能查我?】
机械音落下,她眼神一沉。
不动声色间,她抬手轻抚耳坠,这是她与贴身女官的暗号。片刻后,一道身影悄然退出大殿。
裴砚坐在龙椅上,声音平稳:“科举重审,兹事体大。朕命太子监国摄政期间,全权督办此案。凡涉科举事务,皆报太子定夺。”
太子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躬身领命:“儿臣遵旨。”
百官低头应诺,气氛凝重。
散朝后,众人陆续退去。沈知微并未离开,而是缓步走入偏殿,在案前坐下。她取出一份名单,上面是此次参与阅卷的所有考官姓名。
她用朱笔圈出三人:副主考张某、誊录官李某、分卷吏王某。
这三人皆与南林别院有过往来记录,且曾在李氏族亲请封案中联名上书。
她将名单封入信封,命人速送东宫。
半个时辰后,太子召见礼部官员,宣布实行“三日封闭阅卷制”:所有考官即日起入住贡院厢房,不得携带私物进出,每日饮食由禁军统一配送,外出需两人同行并登记去向。
此令一出,礼部侍郎当场皱眉,却未敢反驳。
当夜,贡院西角门外,一辆青布车缓缓驶出。驾车小吏穿着灰袍,帽檐压得很低。
车行至半路,被一队巡街禁军拦下。
“例行检查。”为首的校尉掀开车帘,发现车厢底部夹层藏有一叠纸条,上面写着“乡试三题模拟要点”及“酬金三百两,南林取货”。
小吏脸色骤变,拔腿就跑,却被两侧埋伏的暗卫扑倒在地。
搜身时,从其鞋底掏出一封密信,字迹确为副主考张某所写。
消息传回宫中时,已是二更。
沈知微正在灯下翻阅考生名录。她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裴砚身边的内侍。
“陛下请您过去。”
她起身随行,一路无言。
御书房内,裴砚站在案前,手中拿着那封密信。
“张某拒不认罪,称此乃他人栽赃。”
沈知微接过信纸细看,忽然道:“他今日早朝说‘寒门难服众’,可有记档?”
内侍答:“有,起居注已录。”
她点头:“那就够了。一个负责分发试卷的副主考,不去担忧阅卷公正,反倒质疑寒门资格,动机早已显露。”
裴砚盯着她:“你要如何处置?”
“依律办事。”她说,“革职查办,永不录用。小吏流放岭南,充作苦役。”
裴砚提笔写下圣旨,盖上玉玺。
次日午时,圣旨宣于贡院门前。
百姓围聚观看,有人高喊:“早该如此!”
几名寒门学子跪地叩首,泪流满面。
太子在东宫听闻此事,立即召见刑部主簿,要求彻查其余阅卷官背景,并下令增设两名由御前指派的监阅使,全程监督阅卷过程。
傍晚,裴砚在御花园召见沈知微。
“太子今日反应迅速,没有慌乱,也没有滥权。”他说,“你推他上前,自己却藏在后面。”
她站在石桥边,望着池中游鱼:“他需要学会判断谁可信,谁不可信。我只是帮他看清而已。”
裴砚看着她:“你觉得他还缺什么?”
“一次真正的选择。”她说,“不是执行命令,而是面对两难时,自己决定走哪条路。”
裴砚沉默良久,点头:“你说得对。”
两人并肩而行,回到御书房。
案上堆着新送来的考生卷宗。沈知微坐下,继续翻阅。她拿起一支红笔,在几个名字旁画下标记。
其中一个名字下方写着:出身陇西贫户,父为佃农,母病逝于去年冬。
她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道横线。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
一名内侍推门而入:“娘娘,刚从贡院传来消息……副主考张某在囚室中撞墙自尽,头部受伤,现昏迷不醒。”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案前重新点燃蜡烛。
火光跳动了一下。
她拿起毛笔,蘸饱墨汁,落笔写下第一行字:
**臣妾沈知微,参奏科举舞弊案后续处置事宜**。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
她的手指稳定,一字一句写得清晰。
写到“建议设立独立监察组,专司科举事务,直隶太子府”时,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她没有抬头,继续写道:
“凡参与舞弊者,不论官职高低,一经查实,立即削籍流徙,三代不得入仕。”
门外的人停在帘外,低声禀报:“太子殿下已在偏殿等候,说有要事商议。”
她放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告诉他,我马上过去。”
她合上奏本,起身整理衣袖。
烛光映在纸上,最后一行字还泛着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