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放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奏本的最后一行字清晰写着:“另请敕设女子专场,同日异卷,专官监封。”她将纸张折好,放入信封,交给候在一旁的女官。
“送去御书房。”
女官领命退下。沈知微起身活动手腕,昨夜至今未曾歇息,但她并不觉疲惫。副主考张某自尽未遂的消息已经传开,朝中风声紧绷。她知道,旧势力不会就此罢休,只会换一种方式出手。
半个时辰后,宫人来报:陛下已批下诏书,准女子科举策施行,礼部三日内拟定细则,颁行天下。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午后,沈知微在凤仪台翻阅各地送来的才女名册。几名老臣联名上疏,称妇人不应干政,科举乃男子之事,若开此例,恐乱纲常。这些话她早有预料。真正让她警觉的是,谍网密报显示,已有士族暗中联络礼部低阶官员,意图在阅卷环节动手脚。
她合上名册,对身边心腹道:“贡院加派双岗,试卷密封必须由两名女官当面加盖火漆印。誊录房四周拉铜铃线,夜间巡逻每半个时辰一次,不得懈怠。”
“是。”
翌日清晨,沈知微换了一身素色长裙,未戴凤冠,只簪一支银钗,乘肩舆前往贡院外围巡视。天刚亮,已有不少女子排队等候入场。她们穿着各色布裙,有的手冻得通红,仍紧紧抱着文具匣子。
她站在朱墙外,静静看着这群女子鱼贯而入。有人抬头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行礼。没有人说话,但那股压抑已久的渴望,藏在眼神里。
就在这时,一道目光扫过她。
她微微侧头,看见一名中年官员站在登记台旁,正低头核对名单。那人袖口微颤,指尖在纸上划动的速度比其他人快得多。她不动声色,缓步走近几步,在经过对方身边时,默念启动系统。
三秒倒计时开始。
【只要把林氏那丫头的卷子换成孙家垫底那份,榜首就成了蠢材……到时候谁还信女人能做官?】
机械音落下,沈知微眼神一冷。
她没有停留,转身离开贡院大门。走到街角马车旁,才低声吩咐随行女官:“记下那个登记官的名字。即刻拘押,封锁其居所,搜查所有往来书信。动作要快,不要惊动礼部。”
女官点头离去。
沈知微坐进车厢,闭目养神。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士族不会容忍女子凭真才实学踏入仕途。他们要的不是公平竞争,而是彻底否定这个可能。
一个时辰后,裴砚派人传来口谕:涉案誊录官已被刑部扣押,家中搜出原卷与伪造批语,证据确凿。
当晚,皇帝下旨:“凡涉女子科举事务,皆归太子府监察组直管,原有礼部官员暂行回避。若有阻挠、篡改、泄题者,一律按《大周刑律》重判,流徙三千里,三代不得入仕。”
圣旨一出,朝中再无人敢公开反对。
三日后,考试结束,试卷封存送至东宫,由新设的女子科举监察组统一开卷评阅。整个过程有禁军守卫,两名女官全程监督,每一本卷子拆封、誊录、评分都有记录在案。
放榜当日,京城万人空巷。
贡院门前张贴皇榜,最上方赫然写着:头名——林婉儿,陇西人,父为佃农,母病逝于去年冬。
她的策论《论女子治家与理国之通义》被全文抄录,张贴于各大书院门前。百姓围观看榜,议论纷纷。
“这姑娘写得好啊,说女子持家如理政,条理清楚,引经据典也不输男子。”
“你看看,人家贫户出身都能考第一,咱们女儿天天在家绣花,将来怎么办?”
也有老儒摇头:“妇人识字便罢,竟还要做官,成何体统。”
但更多年轻母亲拉着女儿站在榜前,指着那个名字说:“你看,人家也能考上来。”
宫中,沈知微立于楼台高处,遥望贡院方向。阳光洒在屋檐上,映出一片金光。她没有笑,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
这是第一步。
几天后,第一批通过初试的才女被召入宫中茶叙。沈知微亲自接见,每人赐茶一碗,话不多,只一句:“今日你们走进考场,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了争一个说话的权利。”
一名少女低头捧着茶碗,声音轻却坚定:“我们一定会好好写,写出自己的话。”
沈知微点头。
她知道,这些人里,有些人会止步于此,有些人会被打压,有些人会中途放弃。但也一定有人,能一路走到殿前,站上朝堂。
这才是她想要的改变。
数日后,太子府呈报最终录取名单。共取三十六人,分三等授职:上等三人入翰林院任编修,中等十二人派往地方协助民政文书,下等二十一人留京学习政务。
其中林婉儿被特批参与修订《女训新解》,交由太学刊印。
消息传开,民间私塾开始陆续接收女童报名。有些大户人家悄悄请先生回家授课,不再遮掩。
而那些曾试图篡改试卷的士族,虽未被公开清算,但家中子弟在此次科举中全部落榜。礼部有两名官员被调离岗位,贬至边远州县。
风向变了。
沈知微坐在案前,翻看新送来的奏报。一份来自江南,说当地已有女子自发组织诗会,讨论时政;另一份来自河北,一位县令之女报名参加下一届科举,其父非但未阻拦,反而上书支持。
她放下奏报,提笔写下新的建议:
“请设女子学堂十所,分布南北要地,经费从户部专项支出。教材由翰林院会同女官共同编纂,内容不限于女德,应涵盖算术、地理、律法、农政。”
写完,她盖上私印,命人送往御前。
裴砚收到奏本时正在批阅边关军报。他看完内容,沉默片刻,提笔批了一个字:准。
然后他抬头问内侍:“皇后现在何处?”
“回陛下,娘娘在东苑校场,正观看新入选的女史练习骑射。”
裴砚放下笔,站起身:“备驾,朕去见她。”
半个时辰后,皇帝的车驾停在校场外。沈知微正在指点一名女史如何控缰。那女子紧张,马匹来回踱步,始终不敢加速。
“别怕,”她说,“马和人一样,你越稳,它就越听你的话。”
女子深吸一口气,勒紧缰绳,双腿一夹,马儿猛地冲了出去。
沈知微望着她们奔跑的身影,嘴角微动。
裴砚走下车,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没有立刻出声。
风吹起她的裙角,也吹散了校场上扬起的尘土。远处,一群年轻女子策马疾驰,喊声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