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关闭的钟声还在耳边回荡,沈知微站在案前,笔尖悬在纸面,没有落下。那道冰冷的声音刚刚响过,她没有回应。片刻后,她放下笔,转身走向屏风后。
她换了一身素布衣裙,发间只插一根木簪。两名女官也已改扮妥当,低眉顺眼地跟在身后。一行人从侧门出宫,脚步轻稳,没惊动任何人。
西市比往日冷清。药铺门口排着长队,有人手里攥着几枚铜钱,低声哀求掌柜多给些板蓝根。掌柜摇头,说货已经不多,明日再说。一个老妇人蹲在街角咳嗽,旁边人立刻绕开走,没人上前扶一把。
沈知微走进一家茶摊,坐在角落的条凳上。老板端来一碗粗茶,脸上带着愁容。“这病传得快啊,”他说,“我侄子在城南住,昨儿还听说死了三个。”
旁边一名男子接口:“不止,我听人讲,太医院连夜运尸,都送到乱葬岗去了。”
又一人压低声音:“官府瞒着呢。说是风寒,谁信?南边来的商队一到,就出事,肯定有问题。”
沈知微低头喝茶,不动声色。她默念:是。
三秒静止。
【让他们慌,越慌越好,这批药材才能翻十倍卖】
她抬眼看向老板,对方正低头拨弄算盘,指节微微用力。她记住了这张脸。
起身离开茶摊,她往医馆方向走。街上行人稀少,多数人家关门闭户。几个孩子戴着布口罩,在巷口追逐打闹,被大人厉声喝止。
医馆外站着两个男子,穿着粗布短打,像是寻常百姓。其中一人说话时,袖口露出一枚铜戒,暗纹刻着半圈云纹。
“按上面交代,就说死了二十个,越吓人越好。”那人低声说。
沈知微停下脚步,假装系鞋带。她再次启动系统:是。
三秒静止。
【裴昭旧部给的银梓不少,造点乱子罢了,又不用真动手】
她直起身,眼神微沉。随行女官察觉异样,悄悄靠近。沈知微低声吩咐:“你立刻回宫,找裴砚,把铜戒的事告诉他。另一人盯住那个戴戒指的,别让他脱身。”
女官点头,迅速离去。
沈知微径直往顺天府衙走去。守门差役见是个布衣女子,正要拦阻,她从怀中取出令符。差役脸色一变,连忙跪下行礼。
她踏入大堂,对主官说道:“我要查最近五天所有疫病上报记录,还要调阅太医院的巡查档案。”
主官迟疑:“娘娘……这等机密……”
“我现在就要看。”她的声音不高,却让人无法拒绝。
文书很快呈上。她一页页翻过,眉头越皱越紧。京城内外共上报发热病例十七起,经太医查验,皆为普通风寒或暑湿所致,无一例传染迹象。而所谓“暴毙”,实为一名老者突发心疾,另两人为旧疾复发,并非新疫。
她合上卷宗,问:“为何不向百姓公示这些消息?”
主官低头:“上头没发话,我们不敢擅自……”
“现在我说话。”她打断,“立刻拟公告,写明三点:第一,京城无疫;第二,所有疑似病例均已排查,结果公开;第三,凡囤积药材、散布谣言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主官急忙命人起草。
她又道:“查封所有高价售药的铺子,重点查刚才西市那几家。抓到的人,先关押,等我回来审。”
说完,她走出府衙,来到门前台阶上。
街上已有不少人聚集。他们听说皇后来了,纷纷围拢过来。
沈知微站定,目光扫过人群。“我知道你们害怕。”她说,“我也怕。怕你们被蒙蔽,怕你们互相猜忌,怕一场本不存在的灾难,毁了这个城。”
众人安静下来。
“我刚从西市来,看见老人为了几文药钱求人,看见孩子吓得不敢出门。可你们知道吗?那些说死人的,自己都没去过城南。那些卖贵药的,早就备好了存货等着涨价。”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朝廷有没有隐瞒?”她提高声音,“我可以告诉你们——没有!若有半句虚言,天雷诛我!”
人群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个老者颤巍巍跪下:“谢娘娘……我们瞎了眼,信了小人的话。”
接着,更多人跪了下来。
“信娘娘!”有人喊。
“不信谣言!”
呼声渐渐响起,由弱变强。
沈知微没有立刻回应。她看着这些人,看着他们脸上的惶恐慢慢褪去,变成一种踏实的安心。她知道,这一场风波,暂时平了。
但她更清楚,背后那只手还没抓出来。
她转身对府衙主官说:“那个戴铜戒的人,务必盯死。他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祸根。”
主官应下。
她正要离开,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禁军飞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启禀娘娘,城南发现三间空屋,门窗封死,屋内堆满艾草和石灰,像是准备用来隔离病人。但无人入住。”
沈知微眼神一凛:“带路。”
她登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路,发出沉闷声响。车帘掀开一角,她望向城南方向。
那里原本是一片废弃民宅,如今被人重新修整,墙头刷了白灰,门口挂着“防疫所”木牌。可院门紧锁,里面毫无动静。
她下车走近,伸手推了推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
院子里整齐摆着十几张床,每张床上放着一套粗布衣裳和一碗清水。墙角堆着药材,标签写着“退热散”“防瘟汤”。灶台冷着,水缸是满的,像是随时等人来住,却又偏偏没人来。
她弯腰捡起一张纸片,上面写着“每日消毒三次,饮食分送,不得接触”。
字迹工整,格式规范,像是官府统一印发的。
她盯着那张纸,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不是民间自发建的隔离点。
这是给人看的。
有人想让百姓相信,这里真的有疫情,所以提前布置好一切,只等某一天开门收人。那时,无论真假,所有人都会认定——城里确实爆发了疫病。
她攥紧纸片,指节泛白。
这时,随从低声报告:“娘娘,刚才盯梢的女官回来了。那个戴铜戒的男人,被带进了一座废庙。庙里还有四个人,都在等消息。”
“他们说了什么?”
“其中一人提到‘计划照常’,还说‘只要再传三天,民心就彻底乱了’。”
沈知微冷笑一声。
原来不是为了钱。
是为了乱。
她抬头看向天空。日头偏西,光线斜照在院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对身边人说:“通知顺天府,包围那座庙,抓人时不要惊动周围百姓。另外,把这份防疫文书送去裴砚手上,让他查查——这东西,到底是谁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