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星界之门的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
那并非简单的空间移动,而是一种仿佛整个存在被瞬间打散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然后又被某种至高无上的法则,在另一个坐标点上强行重组的极致体验。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意识在无尽的星光漩涡中沉浮,唯有紧握着彼此的手(沈惊鸿在最后关头死死抓住了林薇的手腕),以及胸口那枚“玉魄”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温热,成为维系自我存在的唯一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那股强大的撕扯与扭曲感骤然消失!
脚下一实,重新感受到了重力的存在。刺目的光线取代了旋转的星光,涌入尚且眩晕的眼帘。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与植物气息的空气,取代了遗迹中那混合着古老与腐朽的味道,涌入肺叶。
沈惊鸿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第一时间做的,便是将怀中那个轻飘飘的身影紧紧搂住,焦急地低头查看。
“薇儿!薇儿!”
林薇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紧闭着,仿佛刚才在星门前的短暂苏醒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但万幸的是,她的呼吸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胸口那枚“玉魄”也保持着温润的触感,并未因穿越而出现更糟的变化。
沈惊鸿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环顾四周。
他们身处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竹影婆娑,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脚下是松软潮湿的泥土,长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野花。远处隐约传来清脆的鸟鸣和溪水潺潺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祥和,与之前野人山遗迹中的血腥、压抑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这里……是哪里?
“韩兄?墨夫子?周大哥?”沈惊鸿压下心中的惊疑,扬声呼唤。
“在这里!”不远处传来韩朔略带沙哑的回应。
沈惊鸿循声望去,只见韩朔和墨夫子互相搀扶着,从不远处的一丛粗壮的毛竹后走了出来。两人同样衣衫褴褛,满身疲惫,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周铁柱则半跪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警惕地持枪观察着四周。
“都没事吧?”沈惊鸿问道。
“无妨,只是有些脱力。”韩朔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沈惊鸿怀中的林薇,关切道,“林小姐她……”
“又昏过去了,但气息尚稳。”沈惊鸿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此地是何处?我们离开了野人山吗?”
墨夫子拄着竹杖,走到一株粗壮的竹子旁,仔细看了看竹子的品种和生长情况,又抓起一把泥土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神色。
“看这毛竹的长势和土壤……此地气候温润,雨水充沛,应是江南一带无疑。”他顿了顿,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可是……我们穿越‘星界之门’,难道仅仅是从野人山深处,传送到了……江南的某处竹林?”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拼尽九死一生,启动了传说中的“星界之门”,跨越虚空,结果……只是换了个山头?这落差未免太大了!
“先确定具体位置再说。”韩朔毕竟是军人出身,很快冷静下来,“找到人烟,打听清楚情况。我们的补给几乎耗尽,林小姐也需要药物治疗和静养。”
众人点头称是。沈惊鸿将林薇重新背好,一行人辨明方向(依据墨夫子对植被和地形的判断,选择了地势较低、可能有溪流和路径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穿行在竹林之中。
这片竹林面积似乎不小,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隐约看到前方有光亮透入,似乎快到边缘了。
然而,越是靠近竹林边缘,沈惊鸿和韩朔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并非野人山那种死寂,而是一种……缺乏生气的安静。鸟鸣声似乎只在竹林深处才有,越靠近边缘反而越稀少。空气中除了植物的清新气息,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压抑的气氛。
当他们终于拨开最后一片茂密的竹丛,走出竹林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立当场,瞳孔骤缩!
竹林之外,并非想象中的田园村落或山野小径,而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
残垣断壁,焦黑的木梁,倒塌的房屋,散落着破碎瓦砾和锈蚀金属的街道……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破败与荒凉!几根歪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矗立着,上面的电线早已断裂,如同垂死的黑色藤蔓。远处,依稀可见几栋更高大的、同样残破的西式建筑轮廓,但大多都已失去了屋顶,只剩下空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麻木地凝视着这片死寂。
这里显然曾经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但如今,已彻底沦为废墟。从那些残存的建筑风格和街道布局来看,依稀还能辨认出几分……民国时期江南城镇的影子?
但,是什么样惨烈的灾难,能将一个镇子毁坏到如此地步?战火?可看这废墟的风化程度,似乎并非近期形成。
“这……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周铁柱看着眼前的景象,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前的惨状,甚至比战场更加令人心悸。
韩朔脸色阴沉,他快步走到一处相对完整的断墙旁,蹲下身,用手指抹开墙上的灰尘和苔藓,仔细辨认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
“……汇……昌……记……”他艰难地念出几个字,眉头紧锁,“像是某个商号的招牌。”
他又走到街道上,捡起半张被雨水浸泡得发烂、字迹模糊的报纸残页,只能隐约看到“……光复……上海……”等几个残缺的词语,以及一个模糊的日期——中华民国三十八年五月!
民国三十八年?公元1949年?
韩朔的手猛地一颤,报纸残页飘落在地。他猛地抬头,看向沈惊鸿和墨夫子,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民国……三十八年……五月……”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我们不是在民国二十六年吗?(1937年)”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沈惊鸿和墨夫子脑海中炸响!
时间!星界之门跨越的,不仅仅是空间,还有……时间?
他们从1937年的野人山,直接来到了……1949年的江南某地?
十二年的光阴,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他们……来到了未来?
饶是沈惊鸿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被这骇人听闻的事实冲击得心神摇曳,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背上依旧昏迷的林薇,仿佛这样才能抓住一丝真实感。
墨夫子也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星界之门……传说能勾连不同时空……老夫只当是虚妄之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震惊之后,是更深的茫然与紧迫。
十二年过去了!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战争结束了吗?他们此刻身处何方?是敌占区?还是……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而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这些来自“过去”的人,该如何在这个“未来”的世界生存?林薇的伤势,又该如何救治?
“有人!”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周铁柱突然压低声音,指向废墟深处的一条街道拐角。
只见几个穿着破旧、面黄肌瘦、扛着简陋工具的人,正有气无力地从拐角处走来。他们的眼神麻木,步履蹒跚,仿佛对周围的废墟早已司空见惯。
看到这几个“未来”的普通人,沈惊鸿等人心中更是沉甸甸的。
这个世界,似乎并未变得更好。
星旋彼端,并非乐土,而是另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旧地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