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套房的门合上了。
厚重的红木门板,把走廊外那些香槟开瓶的爆响、那些祝贺的喧嚣,全部切断。
房间里只有中央空调运转的低鸣。
闻人语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上了窗帘。
遮光布滑过轨道,把窗外纽约那片璀璨到刺眼的灯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雷啸站在门口,背对着屋内,像一尊门神。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秦晚还在揉着太阳穴,刚才喝了两杯酒,她的脸颊有些发红。
方辰抱着笔记本电脑,手指还在键盘上敲击,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他的腿还在不停地抖动。
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刚赶到的男人。
陆云帆。
他手里捏着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表,领带被扯松了,挂在脖子上。
闻人语走到房间中央的会议桌前,打开了桌上的投影仪。
光束打在白墙上。
那不是新世界集团那条冲上云霄的股价曲线。
那是一张地图。
一张被无数红色箭头和黑色叉号覆盖的亚洲地图。
“醒酒了吗?”
闻人语开口。
声音不高,像冰块撞击玻璃杯。
秦晚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坐直了身体。
方辰停下了敲键盘的手指,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陆云帆把手里的报表扔在茶几上,身体前倾。
“老板,现在是庆功时间。”
方辰咧着嘴,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评价我们吗?东方奇迹!我们现在的市值比通用汽车还高!”
闻人语没有看他。
她手里握着一支激光笔,红色的光点落在地图的右侧。
那里是韩国。
接着,光点下移,划过泰国、印尼、马来西亚。
“方辰,你看到的是市值。”
闻人语的手腕转动,红点在韩国首尔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我看到的,是尸体。”
方辰的笑容僵在脸上。
秦晚的目光凝重起来,她盯着那张地图。
“亚洲金融风暴。”
陆云帆吐出六个字。
“没错。”
闻人语把激光笔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索罗斯带着国际游资扫荡了一圈,现在那边是一片废墟。”
“工厂停工,银行破产,货币贬值,无数拥有顶尖技术的公司,现在股价跌得比废纸还便宜。”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个人。
“纳斯达克的钟声敲完了,香槟也喝过了。”
“现在,我们要拿着从美国人手里圈来的这一千亿美金,去亚洲。”
“去收尸。”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方辰张大了嘴,喉结滚动了一下。
陆云帆的眼睛亮了,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这就是你急着上市的原因?”
陆云帆问。
“为了筹集弹药?”
闻人语点头。
“顾明哲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秦晚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手抓住了沙发扶手。
“他说什么?”
“他说,园丁要来修剪花园了。”
闻人语的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什么意思?”方辰没听懂。
“意思就是,我们长得太快,挡了某些人的光,他们要来砍树了。”
闻人语绕过会议桌,走到陆云帆面前。
“硅谷是他们的后花园,我们在那里动静太大,必然会招来反扑。”
“与其在这里跟他们硬碰硬,不如换个战场。”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陆云帆。
“陆云帆。”
“在。”
陆云帆站了起来。
“我要你组建一个并购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
闻人语的语速极快。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在三天内,把这笔资金运作出去,分散进入亚洲市场。”
“我们要去哪里?”陆云帆问。
闻人语转身,手指重新点在地图上的那个红圈上。
“第一站,韩国。”
“为什么是韩国?”方辰忍不住问,“那边现在乱成一锅粥,大宇集团都要倒闭了。”
“因为穷。”
闻人语看着方辰。
“因为他们现在穷得只剩下技术,却买不起一碗饭。”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摊开在桌上。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全是韩文和英文的缩写。
“dRAm存储芯片,Lcd液晶面板。”
闻人语的手指在纸上划过。
“这些是未来二十年,科技行业的粮食。”
“现在,掌握这些技术的韩国财阀,资金链全断了。”
“他们欠着华尔街一屁股债,正在变卖资产求生。”
她抬起头,看着方辰。
“方辰,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们的芯片技术被卡脖子吗?”
方辰点头,动作幅度很大。
“现在机会来了。”
闻人语的声音里带着金属的质感。
“平时,这些技术是他们的命根子,给多少钱都不卖。”
“但现在,只要能活命,他们连祖坟都能卖。”
方辰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涨得通红。
“你是说……我们可以把海力士的技术……或者三星的生产线……”
“不止。”
闻人语打断他。
“我要把他们的工程师,他们的专利,他们的生产线,连同他们仓库里的库存,全部打包带走。”
她看向秦晚。
“秦晚。”
“在。”
秦晚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裙摆。
“法律方面的问题,交给你。”
闻人语盯着她的眼睛。
“这是跨国并购,涉及的法律条款多如牛毛,还有各种反垄断调查。”
“我要你组建最顶尖的律师团,把合同做得滴水不漏。”
“我要让韩国人签了字,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秦晚点头。
“明白。我会让他们连底裤都输给我们,还要谢谢我们给他们留了一件背心。”
闻人语又看向陆云帆。
“价格方面,你来谈。”
陆云帆笑了,他松了松领带,露出脖子上的青筋。
“放心,趁火打劫,这是我的强项。”
“我会把价格压到地板下面,压到地狱里去。”
闻人语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张地图。
“记住,我们的动作要快。”
“华尔街的秃鹫们还在消化东南亚的腐肉,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韩国这块骨头里藏着什么。”
“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把肉吃光,把骨髓吸干。”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顾明哲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
园丁。
剪刀。
既然你们想修剪我,那我就把根扎得更深一点。
扎到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扎到你们拔不动的地方。
“还有一个问题。”
陆云帆突然开口。
“如果韩国政府干预怎么办?毕竟这些都是他们的核心资产。”
闻人语放下水杯。
“他们没得选。”
她走到窗边,伸手拉开了一条窗帘的缝隙。
外面的光线像刀子一样切进来,照亮了她的半张脸。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正在逼着韩国开放市场,逼着他们出售资产还债。”
“这是阳谋。”
“我们是拿着美金去的救世主。”
闻人语转过身,背对着光。
她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高大。
“告诉他们,要么接受我们的注资,交出技术和控制权。”
“要么,就等着破产清算,看着他们的心血变成一堆废铁。”
“这就是商业。”
“这就是战争。”
方辰吞了一口口水。
他看着闻人语,觉得眼前的老板有些陌生。
在纳斯达克敲钟的时候,她像个神。
现在,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她像个魔。
一个贪婪、冷静、算无遗策的魔。
但他体内的血液,却因为这个魔鬼的计划,开始疯狂燃烧。
“收拾东西。”
闻人语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订最早的航班,飞首尔。”
“今晚的庆功宴,到此结束。”
“我们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三人对视了一眼。
没有废话。
没有犹豫。
陆云帆抓起桌上的报表,转身就走。
秦晚拿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快步出门,嘴里已经开始飙出一连串的法律术语。
方辰合上笔记本电脑,把电源线胡乱塞进包里,跑得比兔子还快。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只剩下闻人语一个人。
还有门口的雷啸。
“老板。”
雷啸开口,声音沉闷。
“嗯?”
“顾家的人,在楼下。”
闻人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走到衣架旁,取下那件黑色的风衣,披在身上。
“顾长风?”
“是。”
“他带了多少人?”
“两个保镖,一个司机。”
闻人语系好风衣的扣子,整理了一下领口。
“让他等着。”
她走到门口,拉开门。
走廊里的喧嚣声再次涌入。
“等我从韩国回来,再来收拾他。”
她迈步走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
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些人的心脏上。
雷啸跟在她身后,关上了房门。
那张投影在墙上的亚洲地图,在黑暗中闪烁了两下。
红色的光圈,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首尔的方向。
……
肯尼迪机场。
私人飞机的引擎已经预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舷梯下,风很大。
吹得闻人语的风衣猎猎作响。
秦晚正在跟机组人员确认航线。
陆云帆坐在舷梯上,还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像是在吵架。
方辰蹲在地上,抱着电脑,借着跑道上的灯光还在看资料。
闻人语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纽约的夜空看不到星星。
只有飞机起降的信号灯,在云层里闪烁。
“园丁……”
她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字。
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是刀锋划过玻璃的弧度。
既然你们把世界当成花园。
那我就做那株最疯狂的野草。
我会长满整个花园。
直到你们的剪刀卷刃,直到你们的手臂折断。
“登机。”
她挥手。
一行人鱼贯而入。
舱门关闭。
飞机滑行,加速,起飞。
像一支黑色的箭,刺破了夜幕,向着东方的废墟飞去。
那里是地狱。
也是她的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