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曼哈顿中城。
这里是世界的十字路口。
窗外,帝国大厦的塔尖刺破夜空,霓虹灯把云层染成了暗红色。雨水拍打着落地窗,发出噼啪的声响。
屋内,香槟的泡沫还在杯子里炸裂。
“新世界资本”北美分部的会议室里,空气燥热。
墙上的电视屏幕里,cNN的主持人正在语速飞快地播报纳斯达克的收盘情况。
webvan的股价已经跌破了发行价,那条K线图,像是一条断了脊梁的蛇,一头扎进了深渊。
而在另一边的显示器上,新世界资本的账户余额正在跳动。
数字翻滚。
最后定格在一个惊人的长度。
秦晚把高跟鞋踢到一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她手里晃着半杯酒,脸颊泛红,指着屏幕上的数字。
“老板,二十亿。”
她打了个酒嗝。
“美金。”
“加上之前做空雅虎和亚马逊回调赚的,我们的现金流,现在比一些非洲国家的Gdp还高。”
陆云帆坐在沙发角落。
他刚从香港飞过来,身上还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他松了松领带,把一份报表扔在桌上。
“华尔街那帮人疯了。”
陆云帆端起一杯冰水,灌了一口。
“高盛的人今天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想探我们的口风。他们想知道,我们下一步是继续做空,还是反手做多。”
方辰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椅子里。
他不管钱。
他只盯着屏幕上那几行代码。
“老板,谷歌的那个爬虫算法,效率太高了。按照现在的速度,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就能把整个互联网索引一遍。”
方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
“我们投对了。那两个斯坦福的小子,真的是神。”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胜利后的松弛感。
那种把华尔街踩在脚下,把硅谷精英按在地上摩擦的快感,让每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除了一个人。
闻人语坐在长桌的尽头。
她背对着窗外的繁华夜景。
手里没有酒杯。
只有一支钢笔。
笔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笃。”
“笃。”
“笃。”
声音不大,却像是有某种魔力,切断了房间里的嘈杂。
秦晚放下了酒杯。
陆云帆坐直了身体。
方辰合上了电脑。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闻人语站起身。
她走到巨大的投影幕布前,按下了遥控器。
“哗——”
屏幕上的纳斯达克指数图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地图。
亚洲地图。
但这并不是一张普通的地图。
上面布满了红色的标记,像是一道道流血的伤口。
“庆祝结束了。”
闻人语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她用钢笔指了指地图的右侧。
“当你们盯着纳斯达克的时候,这里,正在流血。”
那是韩国。
接着是泰国、印尼、马来西亚。
“索罗斯带着他的量子基金,像狼群一样撕咬着这些国家的货币防线。”
闻人语的手指划过泰国。
“泰铢崩了。”
手指划过印尼。
“印尼盾成了废纸。”
最后,她的笔尖停在了韩国的首尔。
“韩元正在自由落体。三星、大宇、现代,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财阀,现在负债率超过了400%。”
陆云帆皱起眉。
他是搞金融的,自然知道那边的惨状。
“老板,那边现在是火坑。”
陆云帆站起来,走到地图前。
“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经进场了,但开出的条件很苛刻。韩国政府快撑不住了,满大街都是失业的人,企业排着队破产。”
他摇了摇头。
“这时候进去,会被挤兑死的。那是接盘,不是投资。”
秦晚也点了点头。
“而且法律风险很大。那边的工会很凶,债务关系错综复杂,弄不好就是一身骚。”
闻人语没有反驳。
她只是转过身,看着窗外的雨夜。
瞳孔深处,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
【洞悉之眼】,开启。
视网膜上的世界变了。
那张原本平面的亚洲地图,瞬间立体起来。
黑色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东亚板块。
那是萧条。
那是恐慌。
那是死亡的气息。
但在那浓重的黑雾之下,在韩国的那片土地上,闻人语看到了别的东西。
光。
微弱,却坚韧的光。
那是埋藏在废墟之下的金矿。
那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工业流水线,是成千上万受过高等教育的工程师,是无数项正在实验室里即将突破的专利技术。
三星的存储芯片。
现代的汽车制造。
LG的屏幕技术。
在【洞悉之眼】的视野里,这些代表着核心资产的命脉线,虽然被黑色的债务缠绕,但它们的内核依然是纯金色的。
它们没有死。
它们只是缺血。
缺钱。
闻人语关掉技能。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团队。
“陆云帆。”
“在。”
“你刚才说,那是火坑?”
闻人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在猪看来,那是屠宰场。”
“但在秃鹫看来。”
她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
“那是盛宴。”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
“秃鹫?”
秦晚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变了。
“没错。”
闻人语走回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压迫感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金融风暴摧毁了价格,但没有摧毁价值。”
“那些工厂还在,机器还在,技术还在,人也还在。”
“只是因为汇率崩溃,因为银行抽贷,这些价值连城的资产,现在被标上了白菜价。”
她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那是关于韩国半导体产业的分析报告。
“韩国人花了二十年,砸了几千亿美金,才建立起来的半导体产业链。”
“现在,只要我们愿意。”
“我们可以用一折,甚至更低的价格,把它们买下来。”
闻人语把文件扔给方辰。
“方辰,你看过韩国海力士的技术储备吗?”
方辰翻开文件,扫了几眼,眼睛瞬间直了。
“这……这是dRAm的核心专利?还有这个,光刻胶的配方?”
他的手开始颤抖。
“老板,这些东西,平时就算给十倍的钱,他们也不会卖的!这是他们的命根子!”
“现在他们得卖。”
闻人语冷冷地说道。
“因为不卖,就得死。”
“我们要做的,就是拿着现金,站在他们的尸体旁边。”
“等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把合同递过去。”
陆云帆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听懂了。
这不仅仅是抄底。
这是掠夺。
这是赤裸裸的、合法的、资本层面的降维打击。
“老板,我们要怎么做?”
陆云帆解开了领口的扣子,眼里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狼一样的光芒。
闻人语打了个响指。
“雷啸。”
站在门口像尊雕塑一样的雷啸走了过来。
“把窗帘拉上。”
“是。”
厚重的丝绒窗帘缓缓合拢,隔绝了纽约的灯红酒绿。
会议室里只剩下投影仪的冷光。
闻人语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
她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大字。
【秃鹫】。
“从现在开始,‘新世界资本’启动一级战备状态。”
“代号:秃鹫计划。”
闻人语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陆云帆。”
“到。”
“我要你立刻组建一支离岸基金。注册地要在开曼群岛,资金来源要打散,分批次进入香港,再通过香港进入首尔。”
“我不希望韩国政府一开始就警惕我们。我们要像水银一样,渗透进去。”
“明白。”
陆云帆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资金规模?”
“先期投入,五亿美金。”
闻人语竖起五根手指。
“不够再加。我要你把首尔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关于半导体和电子元件的优质债权,全部扫货。”
“秦晚。”
“在。”
秦晚已经坐直了身体,酒意全无。
“你负责组建法律团队。我要最顶尖的破产清算律师,懂韩国商法,更要懂怎么钻空子。”
闻人语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些财阀肯定会玩手段,转移资产,隐匿债务。我要你把他们的底裤都扒下来。”
“哪怕是一颗螺丝钉,只要写在合同里,就是我们的。”
秦晚推了推眼镜,嘴角露出一丝冷艳的笑。
“放心老板。打官司,我还没输过。”
“方辰。”
“到!”
方辰合上文件,坐得笔直。
“你带技术团队过去。”
“我不看财务报表,我只看技术。”
闻人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要你去实地考察。每一条生产线,每一个实验室,每一个核心工程师。”
“凡是代表未来十年技术方向的,全部标记出来。”
“不管是人,还是机器。”
“我全都要。”
方辰咽了口唾沫。
“老板,要是他们不肯跟我们走呢?那些工程师都很爱国的。”
“爱国?”
闻人语笑了。
笑意未达眼底。
“当他们的孩子交不起学费,当他们的房子被银行收走,当他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
“你会发现,美金比爱国主义更温暖。”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
拍在桌子上。
“今晚的飞机。”
“目标,首尔。”
“雷啸,通知机组,准备起飞。”
雷啸点头,转身出门打电话。
闻人语看着剩下的三个人。
“各位。”
“纳斯达克的胜利,只是前菜。”
“现在,主菜上桌了。”
“去把那些被错杀的种子,给我挖出来。”
“别人看到的是一片废墟。”
闻人语的目光穿过白板,仿佛看到了那个即将被她搅得天翻地覆的半岛。
“我看到的。”
“是未来帝国最坚实的基石。”
“散会。”
……
十小时后。
韩国,仁川国际机场。
天空阴沉,飘着细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机场大厅里,并没有往日的喧嚣。旅客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焦虑和茫然。
随处可见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长椅上发呆,脚边放着被公司辞退的纸箱。
清洁工在清扫地上的报纸。
报纸头条上,用巨大的黑体字印着:“国家破产日”。
一架白色的湾流G550私人飞机,刺破雨幕,降落在跑道上。
机舱门打开。
舷梯放下。
闻人语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戴着墨镜。
风很大,吹得她的衣摆猎猎作响。
雷啸撑开一把黑伞,遮在她头顶。
秦晚、陆云帆、方辰紧随其后。
一行人走下舷梯。
几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已经停在停机坪上等待。
车边站着几个韩国人,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有些谢顶,神色卑微。
他是当地一家小型投资公司的社长,朴正宇。
也是陆云帆提前联系好的“带路党”。
看到闻人语一行人,朴正宇立刻迎了上来,腰弯成了九十度。
“闻人会长,欢迎来到首尔。”
他的中文很生硬,带着浓重的口音。
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但他不敢擦。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刻,手里握着美金的人,就是上帝。
闻人语停下脚步。
她摘下墨镜,环视了一圈这个萧条的机场。
远处的货运区,堆满了没人提货的集装箱。
近处的广告牌,一半的灯都灭了。
“朴社长。”
闻人语开口。
“这边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朴正宇苦笑了一声,直起腰,但依然不敢直视闻人语的眼睛。
“是的,会长。简直就是地狱。汉江大桥上,每天都有人跳下去。大宇集团已经在变卖总部大楼了,起亚汽车也停产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您来得正是时候,或者是……最坏的时候。”
闻人语没有理会他的感叹。
她径直走向那辆奔驰。
“上车。”
“去江南区。”
朴正宇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拉开车门。
“会长,我们先去酒店休息吗?新罗酒店已经安排好了……”
“不。”
闻人语坐进车里。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雨声。
她的侧脸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冷峻。
“直接去海力士的半导体工厂。”
朴正宇的手抖了一下。
海力士。
那是韩国现代集团旗下的半导体巨头,也是这次金融危机中受创最重的企业之一。
据说他们的债权人银行团正准备把这家公司拆分出售。
“现在?”
朴正宇看了一眼手表。
“会长,现在是晚上八点。工厂那边可能已经下班了,而且那边的工会正在组织罢工抗议……”
“开车。”
闻人语只说了两个字。
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朴正宇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嘴,钻进副驾驶,吩咐司机开车。
车队驶出机场,驶入通往首尔市区的高速公路。
雨越下越大。
雨刮器疯狂地摆动,却刮不净窗外的模糊。
路两边的霓虹灯稀稀拉拉。
曾经繁华的“汉江奇迹”,此刻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在雨夜中苟延残喘。
车厢里很安静。
闻人语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
但在她的脑海里,系统界面正在疯狂刷新。
【当前区域:韩国首尔】
【检测到高价值商业命脉线……】
【目标锁定:现代电子(海力士前身)】
【状态:极度濒危(黑色)】
【核心资产价值:S级】
【收购成功率:85%】
【建议策略:趁火打劫】
闻人语睁开眼。
眸子里的光芒比窗外的车灯还要锋利。
“陆云帆。”
她对着后座的对讲机说道。
“在。”
后面那辆车里传来陆云帆的声音。
“联系花旗银行驻首尔的代表。告诉他,我要买他们手里持有的现代电子的债务。”
“价格怎么谈?”
“三折。”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两秒。
“老板,这太狠了吧?花旗那边估计会跳脚。”
“告诉他们。”
闻人语看着窗外飞逝的雨丝。
“如果不卖,等下个月现代电子宣布破产清算,他们连一毛钱都拿不到。”
“现在卖给我,至少还能把账面做平。”
“给他们一小时考虑。”
“一小时后,如果没回复,我们就去买大宇的债。”
“明白。”
闻人语切断了通讯。
她转过头,看向副驾驶的朴正宇。
朴正宇正缩着脖子,假装自己不存在。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折收购债务。
这是在喝血啊。
“朴社长。”
闻人语突然叫了他一声。
朴正宇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是!会长!”
“你手里,有现代电子那个负责研发的副社长的联系方式吗?”
闻人语问道。
“您是说……权五铉博士?”
朴正宇想了想。
“有是有,但他是个倔脾气。之前有美国公司想挖他,被他骂出去了。他说死也要死在韩国的半导体事业上。”
“很好。”
闻人语点了点头。
“我就喜欢倔脾气。”
“给他打电话。”
“告诉他,有一个人,能救活他的工厂。”
“让他现在,立刻,马上。”
“带着他的核心技术团队,到工厂门口等我。”
朴正宇张大了嘴巴。
“这……会长,他恐怕不会听我的……”
闻人语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
那是她刚才在飞机上签好的。
她把支票夹在两指之间,递到朴正宇面前。
“这是给你的中介费。”
“一百万美金。”
朴正宇的眼睛瞬间直了。
他的呼吸停止了,死死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片。
一百万美金。
在现在的韩国,这笔钱能买下首尔江南区的一栋楼。
能让他全家移民去美国,过上富人的生活。
什么民族尊严,什么同胞情谊。
在这一刻,统统粉碎。
朴正宇颤抖着手,接过支票。
他的眼神变了。
变得贪婪,变得坚定,变得像一条忠诚的狗。
“会长放心。”
朴正宇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按键。
“就算是用绑的,我也要把权博士绑到您面前。”
闻人语靠回椅背。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就是人性。
这就是战争。
车队穿过汉江大桥。
桥下的江水奔腾咆哮,像是一头黑色的巨兽,要吞噬这座城市。
而闻人语。
就是那个站在巨兽背上,手握缰绳的驯兽师。
“首尔。”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准备好迎接你的新主人了吗?”
车轮碾过水坑,溅起黑色的泥水。
秃鹫,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