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博士的办公室里，各种仪器屏幕闪烁着冷光。这位总是将白大褂穿得像战袍的女科学家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
“西北17号前哨站发来紧急医疗求助。三天前，一支勘探小队遭遇源石生物突袭，六人受伤，其中两人出现急性结晶化症状。当地医疗官…殉职了。”
宋墨涵的心沉了一下：“医疗官殉职？怎么发生的？”
“保护伤员转移时，被潜伏的晶甲兽拖进了矿道深处。”秦月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里有沉重的光，“所以他们现在没有专业医疗人员。前哨站的指挥官请求总部支援，指名要最好的战场医生。”
宋墨涵已经明白：“我去。”
“还有顾锦城。”秦月调出任务简报，“17号前哨站位于峡谷深处，最近源石活动异常，需要一支精锐小队护送医疗人员。顾队有那里地形经验，三年前他在那个区域执行过清剿任务。”
“什么时候出发？”
“两小时后。”秦月放下数据板，“这次任务危险等级A，可能需要在前线建立临时医疗站。你们将带一支五人小队，包括两名医疗兵——赵小薇主动申请跟你去。”
宋墨涵点头，手指不自觉地又摸了摸胸前的弹壳项链。金属已被她的体温焐热。
“还有一件事。”秦月忽然说，“顾队知道你一定会去，所以他提前去装备部挑选了你需要的医疗设备清单。他说，‘宋医生在战场上需要什么，我比她自己更清楚’。”
宋墨涵怔了怔，一丝暖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你们俩…”秦月难得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在矿洞任务报告里，互相提及对方的次数占报告总字数的百分之三十。林致远在背后开了赌局，赌你们什么时候会正式提交伴侣申请。”
“秦博士也关心这种事？”
“我关心我的研究员和战士的心理状态。”秦月推了推眼镜，“稳定的人际关系有助于任务成功率。只是提醒你们，战场上保持专业。”
“明白。”
宋墨涵离开办公室时，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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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机坪上，夜风凛冽。
顾锦城正蹲在地上检查装备箱，作训服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宋墨涵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落回手里的清单。
“秦博士都说了？”
“嗯。”宋墨涵走到他身边，蹲下查看已经打包好的医疗设备，“这是…最新型号的便携透析仪？基地只有三台。”
“调了一台给你。”顾锦城合上箱盖，“还有高压止血绷带、速效结晶抑制剂、移动无菌舱…你看看还缺什么。”
宋墨涵扫过整齐排列的箱子，心里惊讶于他的周到。这些确实都是她在极端环境下最需要的设备，甚至有几样她自己都没想到。
“你怎么知道…”
“上次任务观察的。”顾锦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处理苏琳时，反复检查过透析设备接口；给李浩然包扎时，用了最后一段高压绷带，之后看了三眼空包装。”
宋墨涵愣住。那些细微的动作，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顾队这是把侦察技能用在队友身上了？”
“用在重要的人身上。”顾锦城说得理所当然，转身走向直升机，“赵小薇和林致远已经到了，周明远在检查飞行路线。我们十五分钟后起飞。”
重要的人。
宋墨涵看着他的背影，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机舱里，赵小薇正在整理药箱。看到宋墨涵，她眼睛亮起来：“宋医生！听说这次要建立前线医疗站，我能做你的助手吗？我在战地急救培训里拿了A！”
“当然可以。”宋墨涵在她身边坐下，“但记住，前线医疗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先确保自身安全，才能救更多人。”赵小薇背得流利，然后压低声音，“宋医生，顾队刚才亲自检查了所有安全带的牢固度，特别是你常坐的那个位置。周明远说，他从没见过队长做这种事。”
宋墨涵看向舱首，顾锦城正在和周明远看地形图，侧脸在舱内灯光下棱角分明。
“专心准备吧。”她轻声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林致远从副驾座扭过头，咧嘴笑：“宋医生，顾队把那枚弹壳送出去了吧？他磨了整整两天，手都起泡了，还不让我们说。”
“林致远。”顾锦城的声音不高，但机舱里瞬间安静了。
“到！”
“检查外部传感器，准备起飞。”
“是！”
直升机升空时，宋墨涵透过舷窗看着逐渐缩小的基地灯火。胸前的弹壳随着机身震动微微摇晃，她伸手握住，金属的触感让人安心。
飞行时间四小时。中途，宋墨涵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顾锦城的备用外套。而他只穿着单薄的作战服，正闭目养神。
她没把外套还回去，只是拉紧了些。上面有硝烟、机油和他特有的气息——一种混合了纪律和生命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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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号前哨站坐落于狭窄的峡谷中，两侧崖壁高耸，只有正午时分才能见到完整阳光。直升机在临时起降坪降落时，宋墨涵看到几个士兵已经等在那里，脸上都带着疲惫和焦虑。
“顾队！你们可算来了！”迎上来的军官三十来岁，左臂缠着绷带，“我是前哨站副指挥官，陈锋。刘指挥官在医疗区守着伤员，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带路。”顾锦城言简意赅。
医疗区其实只是个加固过的洞穴，里面挤着六张病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源石特有的甜腥味。最严重的两名伤员躺在角落，手臂和颈部的皮肤已经呈现半透明，隐约可见下面的结晶结构在缓慢生长。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跪在病床边，正用湿布给伤员擦拭额头。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指挥官刘振。”顾锦城敬礼。
“顾锦城…是你。”刘振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顾锦城伸手扶住，“三年前，你救了我半支小队。”
“这次带医生来了。”顾锦城侧身，“宋墨涵医生，基地最好的战地医疗专家。”
宋墨涵已经走到伤员身边，戴上医疗手套开始检查：“急性结晶化第三阶段。发病多久了？”
“七十二小时。”刘振的声音嘶哑，“我们的医疗官王医生…在试图延缓他们恶化时，被突袭的怪物…”他说不下去了。
“我需要立即建立无菌医疗站，进行血液透析和抑制剂联合治疗。”宋墨涵转头，“赵小薇，准备设备。顾队，我需要一个相对干净、通风的空间，最好能接入电力。”
顾锦城已经在对陈锋说话：“你们那个旧仓库清理出来需要多久？”
“半小时！”
“给你二十分钟。”顾锦城的语气不容置疑，“周明远，带人去布置照明和电力。林致远，检查仓库结构安全性，特别是防震加固。”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前哨站像是突然上了发条，运转起来。
宋墨涵在准备药品时，顾锦城走过来，递给她一个能量棒：“你从中午到现在没吃东西。”
“伤员要紧。”
“你倒下了，伤员更没希望。”顾锦城拆开包装，直接递到她嘴边，“就三口。”
宋墨涵看着他，终于低头咬了一口。很甜。
“第二口。”
她又咬了一口。
“第三口。”
这次她咬得大了些，嘴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一下。
顾锦城收回手，把剩下的能量棒自己吃了：“够了。”
仓库在二十分钟内被改造成临时医疗站。宋墨涵和赵小薇将两名最严重的伤员转移过来，开始透析治疗。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在洞穴里回响，屏幕上跳动着生命体征数据。
“宋医生，2号伤员血压不稳！”赵小薇喊。
“静脉注射升压剂，10毫升每分钟。”宋墨涵头也不抬，正专注地调整透析仪参数，“顾队，我需要有人去取冷藏箱里的蓝色药剂，标记着c-7。”
顾锦城已经转身出去了。
治疗持续到深夜。两名伤员的结晶化速度终于被控制住，虽然无法逆转，但至少不再恶化。另外四名伤员也得到妥善处理，伤势稳定下来。
凌晨两点，宋墨涵走出临时医疗站，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峡谷空气。她累得几乎站不稳，扶着墙壁慢慢坐下。
一件外套又披到她肩上。
“他们暂时稳定了。”顾锦城在她身边坐下，递来一个军用水壶，“温水。”
宋墨涵喝了一口，发现里面加了微量葡萄糖：“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战场常识。”顾锦城看着远处黑暗中隐约的崖壁轮廓，“刘振说，医疗官王医生是他的妻子。他们结婚八年，一直申请调到同一个哨站。今年初才获批。”
宋墨涵握紧水壶：“所以他才两天没合眼。”
“不仅仅因为失去战友。”顾锦城的声音在夜色里很低，“他们是一体的。王医生被拖走时，刘振就在五十米外，眼睁睁看着，来不及救。”
宋墨涵侧头看他。顾锦城的侧脸在月光下像石刻一样坚硬，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你在想什么？”她轻声问。
“想如果那是我。”顾锦城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如果被拖走的是你，我会怎么做。”
“你不会让我被拖走。”
“战场上没有绝对。”
宋墨涵放下水壶，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就像隔离区那次一样，但这次更轻，更久：“那我们约定好。如果真到那种时候，不要‘眼睁着看着’。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顾锦城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很大，能完全裹住她的。掌心有厚厚的茧，但温度灼人。
“宋墨涵。”他第一次完整叫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这次任务回去，我会提交伴侣申请。”
“还没问我同不同意。”
“那你同意吗？”
宋墨涵笑了，很累，但真心实意地笑了：“如果我说不同意呢？”
“那就下次再问。”顾锦城也微微勾起嘴角，“问到同意为止。”
“听起来像个无赖。”
“只对你。”
远处传来脚步声，刘振走过来，手里端着两个餐盒：“打扰了。炊事班做了点热的，想着你们可能…”他看到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顿了顿，“抱歉，我—”
“没关系。”宋墨涵自然地收回手，接过餐盒，“谢谢刘指挥官。伤员情况稳定了，后半夜我和赵小薇轮流值班，你可以去休息一下。”
刘振摇摇头，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坐下，看着自己手里的餐盒：“王医生…我妻子，她总是忘记吃饭。每次都要我盯着，她才肯按时吃。她说，医生倒下了，谁救伤员。”
顾锦城没说话，只是打开餐盒，把里面的炖菜拌了拌，递给宋墨涵。
“她是个好医生。”宋墨涵轻声说，“陈锋副指挥官告诉我们，她是为了保护伤员转移才暴露位置的。”
“她一直这样。”刘振的声音有些哽咽，“永远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结婚时我发誓要保护她，结果…”他抹了把脸，“抱歉，我失态了。”
“感情不需要道歉。”宋墨涵说。
刘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顾队，三年前你救了我们小队后，王医生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那个顾队长，将来如果爱上谁，一定会用命去护着’。她看人一直很准。”
顾锦城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现在还是准的。”宋墨涵轻声说。
刘振看了看他们，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苦涩的笑容：“是啊。真羡慕你们…要好好珍惜。在战场上，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他站起来，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餐盒里的食物渐渐凉了。峡谷里起了风，吹得崖壁上的枯草簌簌作响。
“冷吗？”顾锦城问。
“有点。”
他挪近了些，肩膀挨着她的肩膀。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比任何外套都暖。
“宋墨涵。”
“嗯？”
“我不会让那天发生。”顾锦城看着黑暗深处，那里可能有潜伏的危险，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我不会让你在我眼前出事。这是我的承诺，比任何申请都重要。”
宋墨涵把头靠在他肩上，很轻地：“我相信。”
他们没有再说更多话，只是这样坐着，分享一餐简单的食物，在荒芜的峡谷里，在满天星斗下。
远处，临时医疗站里，生命监测仪规律地响着。
生命在延续。
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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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宋墨涵接替赵小薇值班时，发现透析仪旁边放着一个保温杯。打开，是热牛奶。
赵小薇眨眨眼：“顾队送来的。他说‘给宋医生，别说是我给的’。但他明明就是当着我的面说的呀。”
宋墨涵忍不住笑出声。她喝着牛奶，看到顾锦城在外面巡逻的背影，挺拔如峡谷里的崖壁。
天快亮时，警报突然响了。
不是伤员恶化，是外围传感器检测到大量源石生物信号，正在朝前哨站移动。
“至少三十个生命信号，中型体态，可能是晶甲兽群。”周明远在通讯器里报告，“距离三公里，速度很快，十五分钟内抵达外围防线！”
顾锦城的声音立刻传遍整个前哨站：“所有战斗人员就位！非战斗人员转移到加固掩体！医疗组，准备接收伤员！”
宋墨涵和赵小薇迅速将伤员转移到最内部的洞穴，那里有最厚的防护门。临走前，宋墨涵拉住顾锦城：“小心。”
顾锦城点头，检查了一下步枪：“你也是。掩体门锁死，除非我亲自敲门。”
“我知道。”
他转身要走，宋墨涵突然拉住他，迅速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很轻，很快，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吻。
“预付款追加。”她说完，跑向掩体。
顾锦城愣了一秒，摸了摸嘴唇，然后大步走向方向，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战斗在十分钟后打响。
宋墨涵在掩体里能听到外面密集的枪声、爆炸声，还有晶甲兽特有的尖啸。赵小薇紧张地握着医疗包，时不时看向紧闭的铁门。
“宋医生，你说顾队他们…”
“会没事的。”宋墨涵说得很坚定，既是安慰赵小薇，也是安慰自己。
突然，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整个掩体都在震动。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有什么东西在撞门！
“它们发现这里了！”一个伤员惊恐地说。
宋墨涵抓起通讯器：“顾队，掩体正门遭受攻击！”
“坚持三十秒！”顾锦城的声音夹杂着枪声，“林致远过去了！”
门外的撞击越来越猛烈，金属门开始变形。宋墨涵让所有人都退到最里面，自己站在门前，手里握着唯一一把自卫手枪——顾锦城出发前塞给她的。
“宋医生，你到后面来！”赵小薇喊。
“我是医生，也是战士。”宋墨涵拉下手枪保险，“记住，如果门破了，优先保护伤员，我掩护你们撤退。”
就在门锁即将崩裂的瞬间，外面传来一声爆炸，然后是熟悉的吼声：“畜生！滚开！”
林致远的声音。
接着是机枪扫射声，晶甲兽的惨叫，然后一切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敲门声响起，三长两短——约定好的信号。
宋墨涵打开门，林致远站在外面，满身都是晶甲兽的黏液，但咧着嘴笑：“抱歉来晚了，路上被几只缠住了。顾队让我告诉你，主力击退了，正在清理残余。安全了。”
宋墨涵松了一大口气，腿有点软。
“宋医生！”林致远突然指着她身后。
宋墨涵回头，发现一个伤员正痛苦地捂住胸口——是急性结晶化的那个士兵，因为紧张和恐惧，病情突然恶化了！
“赵小薇，准备急救！”宋墨涵冲过去，“林致远，告诉顾队我需要支援，把二号医疗箱送来！”
“明白！”
新一轮的战斗开始了，这次是在生死线上与死神争夺生命。
当顾锦城带着医疗箱冲进掩体时，看到的是宋墨涵跪在地上，双手按在伤员胸口，正在进行心脏按压。她的白大褂沾满了血，额头全是汗，但眼神专注如炬。
“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毫克！”她头也不抬地命令。
顾锦城立刻打开医疗箱，取出针剂。他递过去时，两人的手碰到一起——都沾着血，但都稳得不可思议。
一分钟后，伤员的心跳恢复了。
宋墨涵瘫坐在地上，顾锦城扶住她：“你做得很好。”
“他还没脱离危险。”宋墨涵喘着气，“需要持续监测。”
“我来安排。”顾锦城扶她站起来，低声说，“外面的战斗结束了，我们赢了。你这也赢了。”
宋墨涵看着他，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很短暂的一个拥抱，但足够用力。
“顾锦城。”
“嗯？”
“回去后，第一个去交伴侣申请。”她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别让我抢先了。”
顾锦城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清晰可见：“好。”
外面，天亮了。第一缕阳光射进峡谷，照在血迹斑斑但依然屹立的前哨站上。
伤员在呼吸。
爱人在身边。
新的一天，新的战斗，新的生。
但这一次，他们知道无论面对什么，都不是一个人了。
金属弹壳贴在心口，和心跳同一个频率。
就像承诺，已经深深嵌入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