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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洪流的咆哮声仍在意识中回荡,那源自灵魂层面的、标志着“灯塔”湮灭的剧烈震荡余波未平。李薇和杨振邦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滚筒洗衣机,在无序与有序交织的信息乱流中翻滚、冲撞,不知方向,不明时间。

陈默短暂回归带来的震撼与沉重,陈垣决绝赴死的悲壮,以及“彼岸”那冰冷注视带来的刺骨寒意,都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李薇的心头。她紧紧攥着怀中那枚已彻底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权限密匙,仿佛它是连接那个消失男人最后的信物。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作呕的扭曲感和信息过载的冲击终于开始减弱。脚下传来了坚硬的、真实的触感,不再是流动的代码。冰冷干燥的空气夹杂着沙尘灌入鼻腔,取代了数据海那虚无的气息。

他们从一片突兀地出现在戈壁滩上的、半透明的数据涟漪中被“吐”了出来,重重摔落在坚硬而粗糙的砂石地上。

夕阳如血,将无垠的戈壁染成一片凄凉的橘红。四周是典型的雅丹地貌,风蚀的土丘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远处,天地交界线模糊而遥远。

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但这里,显然不是他们进入数据海时的西北“魔鬼城”边缘。

“这……这是哪儿?”杨振邦挣扎着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沙子,茫然四顾。老水手面对茫茫大海尚能从容,但在这片死寂的陆地上,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失。

李薇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虚弱,迅速观察环境。她掏出那个虽然受损但基础功能尚存的腕式仪器,试图定位。坐标显示,他们此刻位于青海与新疆交界的某片极度荒凉的无人区,距离之前的“灯塔”坐标已有数百公里之遥。

陈默最后烙印在她脑海中的两个坐标之一,其中一个模糊的指向,似乎与这片区域有所重叠!

是巧合,还是数据海的出口被陈默残存的力量或母亲的净土意念,引导向了这个方向?

她抬头望向坐标大致指向的远方。在夕阳逆光的剪影下,一座孤零零的、依着风蚀山崖而建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土黄色建筑的轮廓,隐约可见。那建筑风格古老而奇异,不似佛寺,不似道观,更像某种更加久远、早已被遗忘的祭祀或观测场所。

是那里吗?一个尚未被发现的“原始锚点”?

没有别的选择。无论是为了寻找对抗“彼岸”的线索,还是仅仅为了在这片绝地中求生,他们都必须前往那里。

两人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在逐渐凛冽的晚风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座孤寂的建筑跋涉。戈壁的夜晚来得极快,温度骤降,呵气成霜。幸而杨振邦经验丰富,在丢弃气垫船时顺手塞进背包的少量生存物资成了救命稻草。

几个小时后,当一轮冷月爬上苍穹,将清辉洒向这片荒原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那座建筑脚下。

近看之下,这建筑更加破败。大部分结构已经坍塌,被黄沙半掩,唯有主体部分还顽强地屹立着。墙壁是由一种暗黄色的、非土非石的致密材料砌成,表面刻满了与归墟遗迹、古井石板同源,但风格更加古朴、苍劲的奇异符号,许多符号已经因风沙侵蚀而模糊不清。

没有门。入口是一个坍塌形成的巨大豁口,如同张开的巨口,内部幽深黑暗,散发着一种比外界更加冰冷的、仿佛沉淀了万古时光的气息。

李薇取出强光手电,光束探入黑暗中,照亮了布满尘土的内部空间。格局简单,像一个巨大的厅堂,中央没有任何神像或祭坛,只有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与归墟广场星图有几分神似,但细节更加复杂、并且中心处有一个明显凹陷的圆形图案。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这个圆形图案的正上方,大厅的穹顶处——

那里并非实体的屋顶,而是一片……扭曲的、仿佛水波般荡漾的、倒映着厅内景象,却又比现实更加清晰、更加……“真实”的诡异空间!就好像整个大厅的天空,被一面巨大无比的、倒悬的镜子所取代!

手电光照射过去,那“镜面”只是微微波动,并未反射强光,反而将光线吞噬,使得那片倒悬的空间显得更加幽深难测。李薇甚至能看到,在那倒悬空间的“地面”上,同样刻着一个与下方一模一样的圆形图案,只是方向完全相反!

上下两个图案,隔着那片扭曲的“镜面”,遥遥相对。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杨振邦仰头看着那倒悬的穹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自己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李薇却心中一动。她想起了陈默的提示——“情感……记忆……连接……非……掠夺”。也想起了在归墟时,对抗水影镜像的关键在于攻击其本源(水面倒影)。

这个地方,这个上下对称、虚实倒悬的结构,似乎本身就蕴含着某种关于“连接”与“映射”的深意。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厅中央,站在那个地面圆形图案的边缘。怀中的权限密匙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冰冷死寂。

她尝试着,集中精神,不是去思考如何“使用”或“激活”,而是去回忆。回忆陈默在仓库对峙时的坚定,在归墟献祭时的决绝,在数据海中回归时的焦急与疲惫……将这些强烈的情感,如同实质般,投向那个地面的图案,也投向头顶那片倒悬的空间。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

但李薇没有放弃。她继续回忆着,甚至开始低声诉说,将重生以来与陈默经历的种种,将她心中的担忧、愤怒、以及那一丝未曾明言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这并非仪式,更像是一种……倾诉,一种基于“连接”的呼唤。

杨振邦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没有打扰。他能感受到李薇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烈而真诚的情感波动。

渐渐地,异象发生了。

地面那个圆形图案中心处的凹陷,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李薇情感共鸣的乳白色光晕——那光芒的颜色,与陈默在数据海中勾勒星图时的光芒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头顶那片倒悬空间的对应图案,也同步亮起了相同的乳白色光晕!

两者之间,仿佛建立了一道无形的、情感的桥梁!

紧接着,那倒悬空间中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不再仅仅是倒映,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显现出了一些……模糊的、快速闪动的片段影像!

李薇看到了!

她看到了陈默和赵秀兰!

他们依旧在那片无尽的、星辰与数据流构成的虚空之中,但不再是静止的画面。陈默闭着双眼,悬浮在空中,身体被更加密集的黑色锁链缠绕,那些锁链仿佛活物,正试图将他拖向更深的黑暗。而赵秀兰所化的那点温暖金光,此刻却异常明亮,她仿佛在燃烧自己,化作一层薄薄的金色光罩,勉强抵挡着锁链的侵蚀,守护着昏迷的儿子!

他们在苦撑!母亲的力量正在消耗!

而在他们上方的虚空更高处,那个由混沌光海构成的“彼岸”胚胎,正投下冰冷的“注视”,仿佛在评估着猎物的挣扎。

这倒悬的古寺,竟然像一个天然的“观测窗”或者说“共鸣器”,通过李薇的情感连接,短暂地映射出了陈默母子被困的虚空实景!

就在李薇为看到的景象而心焦如焚时,那倒悬空间映射出的画面边缘,虚空突然被撕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残破黑袍、但身形凝实、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眼神凶戾的中年男子,猛地从裂缝中跌出,落在了陈默母子不远处!他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奇异弯刀,身上散发着与周世昌手下那些“遗骸”类似,但更加纯粹和强大的黑暗气息!

是敌是友?!

几乎在那疤脸男子出现的同一时间,李薇感到怀中那枚沉寂的权限密匙,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尖锐无比的刺痛!仿佛被某种同源但敌对的力量刺激到了!

而倒悬画面的视角也瞬间拉近,定格在了那疤脸男子握着弯刀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个与权限密匙材质相似,但造型更加狰狞、中心镶嵌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暗红色晶体的金属护腕!

那是……另一把“钥匙”?或者说,是“彼岸”用于“狩猎”和“掠夺”的工具?!

疤脸男子稳住身形,猩红的目光立刻锁定了被金色光罩保护的陈默和赵秀兰,脸上露出了残忍而贪婪的笑容。他举起手中的红色弯刀,刀锋上凝聚起毁灭性的能量,作势就要劈向那摇摇欲坠的金色光罩!

“不!!”李薇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就要冲向前,却忘了那只是映射的影像!

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闭目昏迷的陈默,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不再是疲惫与焦急,而是燃烧着两簇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白色火焰!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带着决绝毁灭气息的磅礴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白色的毁灭性能量如同环状冲击波,瞬间席卷了那片虚空!缠绕在陈默身上的黑色锁链寸寸崩断!赵秀兰所化的金色光罩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也剧烈波动,几乎溃散!

首当其冲的疤脸男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惊恐地试图用红色弯刀格挡,但那白色的能量仿佛无视防御,直接作用在他的本质之上!

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从持刀的右臂开始,迅速融化、分解、化为虚无!

然而,就在他彻底消散的前一瞬,他手腕上那个镶嵌着暗红晶体的护腕,却猛地爆开,化作一道细小的红色流光,险之又险地钻入了身后的虚空裂缝,消失不见!

陈默悬浮在能量爆发的中心,白发(影像中显示)狂舞,眼神冰冷地扫过那片重归“平静”的虚空,最终,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维度,精准地落在了……正在古寺中通过倒悬空间观测这一切的李薇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击退强敌后的冷冽,有对母亲状态的担忧,更有一种……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对着李薇的方向,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一道清晰的意念,却跨越了虚与现实,直接撞入了李薇的脑海:

“时间……不多了。”

“下一个锚点……昆仑……‘虚镜’……”

“找到它……在我……彻底改变之前……”

话音未落,那倒悬空间的映射如同信号中断的电视,猛地闪烁了几下,彻底恢复了之前那片扭曲、倒映着古寺内部的平静模样。

只留下古寺中,目瞪口呆的李薇和杨振邦,以及陈默那句充满了不祥预感的最后警告。

在我……彻底改变之前……?

陈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白色的毁灭性能量是什么?他……正在变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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