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王浩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三秒,他才用一种极其不确定的,带着颤音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
“老……老林?你……你刚才说啥?把图书馆搬进脑子?你是不是被人打出脑震荡了?”
“我操,肯定是柳乘风那帮孙子!他们下死手了?你等着,我马上叫救护车!不,我先报警!”
王浩的声音再次变得语无伦次,充满了真实的焦急和恐慌。
在胖子的世界里,打架斗殴的最高级别,也就是进医院或者进局子。而林羽刚才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生。
“我没事。”
林羽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
因为他发现,就在他跟胖子说话的这短短几十秒内,他感知中的那几道气息,已经越来越近了。
就像那个扫地老人说的一样,篝火已经点燃,森林里的东西,循着光和热,来了。
在他的“视野”里,世界不再是单纯的物质构成。
夜色、树木、湖水,这些东西的表象之下,流动着一层常人无法看见的“信息”。而那几个正在靠近的目标,就像是黑夜里亮起的,颜色各异的灯泡。
一个在东边,离得最近,光芒是刺眼的红色,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审视意图。
一个在南边,光芒是深沉的蓝色,冷静而克制,像是在等待时机的猎手。
还有一个,在西北方的教学楼顶上,光芒是纯粹的白色,没有恶意,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纯粹的好奇和观察。
这些光芒,在林羽脑海中那张被强行塞进来的“地图”上,都有对应的标注。
红色光点的旁边,浮现出两个篆体小字——“乾坤”。
蓝色光点的旁边,则是一个模糊的家族徽记,像是一头蛰伏的猛虎。
至于那个最远的白色光点,标注最为特殊,只有一个字——“师”。
“苍蝇、蜘蛛、巨蟒……”
林羽的唇角逸出一声极低的呢喃。
柳乘风和他背后的柳家,在那张地图上,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此刻正在靠近的这三个,显然是比柳家更高层级的存在。
他们,才是被篝火真正吸引过来的东西。
“老林!你他妈到底在哪儿?你别吓我啊!”
电话里,王浩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
林羽回过神,将注意力从那些迫近的气息上移开。
他看了一眼湖中心,那些依旧跪在残骸里,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天之骄子”们。
在得到那枚“道种”之前,他或许会觉得,将这些人踩在脚下,就是一种胜利,就是规矩的重塑。
但现在,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当你的视野从一个小小的湖心亭,扩展到整片星球的龙脉走向,扩展到那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古老传承和禁忌存在时,眼前这些所谓的二代,所谓的宗师,真的就跟一群在泥潭里打滚的孩童,没有任何区别。
碾碎他们,毫无意义。
甚至,连让他们感到恐惧,都显得有些多余。
那个扫地老人是对的。
力量如果没有约束,最终只会带来毁灭。
他给的不是陷阱,而是一份警告,一份说明书,以及一个选择。
是继续当那个手持核弹的孩童,见谁不爽就炸平谁,直到引来更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抹除。
还是……学会利用核能去发电,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
“胖子。”林羽开口,语气让电话那头的王浩再次一愣。
“我在后山,柳树林这边。”
“你别过来,也别报警,更别叫救护车。”
“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宿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
“不是,老林,你……”
“听我的。”
林羽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一种让王浩无法反驳的信服力。
这不是命令,而是一种陈述,一种基于绝对自信的陈述。
王浩沉默了。
他虽然不知道林羽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林羽,和几分钟前,甚至和今天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种感觉,就像他小时候,跟着他爸去见一位真正的大人物。
对方明明只是和蔼地拍了拍他的头,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
王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那你……自己小心。”
“嗯。”
林羽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
整个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只剩下湖水拍岸的声音,和那十几道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他没有再去看柳乘风一眼,仿佛那个人,那群人,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他转过身,面向东方。
那里,是那道红色光芒传来的方向。
在他的感知中,对方已经停在了百米开外的一片树影里,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暗中窥伺着猎物。
林羽迈开了脚步,不疾不徐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脚步声踩在落叶上,发出清晰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湖中心的柳乘风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林羽的背影。
他……他要去干什么?
他不打算处理我们了吗?
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升起,但没有一个人敢动,甚至连一丝庆幸的情绪都不敢有。
因为他们看到,林羽前进的方向,空无一人。
他像是在走向一片虚无的黑暗。
这种未知的诡异,比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力量,更让人心底发寒。
百米之外的树影下。
一个身穿黑色练功服,面容精悍的中年男人,正紧紧贴着一棵大树的阴影,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他的呼吸几乎已经停止,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一个临界点,化劲宗师的修为让他能完美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是乾坤社的执事,也是京城分部的三大高手之一,代号“影刺”。
他是在亭子倒塌的瞬间,就收到了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原本的任务,是查清楚情况,评估目标的实力,如果可能,就将其“敲打”或者“吸收”。
可当他潜伏到这里,看到湖心那片废墟,和跪在水里的柳乘风时,他立刻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逃!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他能“敲打”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无声息地退走时,他看到岸边的那个年轻人,挂断了电话,然后……径直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他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让“影刺”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怎么可能?
他的敛息之术,是宗门秘传,就算是半步天人的大宗师,在百米之外,也绝无可能发现他的踪迹!
可对方的脚步,目标明确,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是冲着他来的!
“影刺”的大脑飞速运转,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跑?
不行!一个化劲宗师,在另一个能轻松碾压化劲宗师的存在面前转身逃跑,那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战?
更是笑话!柳乘风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影刺”心念电转,几乎要精神崩溃的瞬间,那个脚步声,停在了他前方十米处。
“沙……沙……”
林羽停下脚步,看着眼前那片看似空无一人的树林。
他没有开口说话。
他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摊开手掌。
在他的掌心,那枚由扫地老人留下的“道种”符文,在他的神魂感知中,正微微发亮。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一缕心神,沉入那枚“道种”之中,然后,再投向前方那片黑暗。
下一秒,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他的脑海中展开。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缠绕着无数根或粗或细的线。
其中一根最粗的红线,向上延伸,连接着一个名为“乾坤社”的庞大组织。
还有一些细小的线,连接着他的家人,他的同门,他曾经执行过的任务,杀过的人……
这些,就是他的“因果”。
而那个扫地老人所做的,就是给了林羽一双,能看见这些“因果线”的眼睛。
林羽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饶有兴味的弧度。
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对着那片黑暗,轻声开口。
“乾坤社的?”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影刺”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真的知道!
他不仅发现了我,还知道我的来历!
“影刺”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身体一个激灵,差点从阴影中跌出来。
林-羽却像是没看到他的窘迫,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回去告诉你们管事的。”
“这座亭子,是我拆的。”
“柳乘风,是我废的。”
他顿了顿,抬起眼,视线仿佛穿透了黑暗,精准地落在了“影刺”的脸上。
“想找我,随时可以。”
“不过,下次换个厉害点的来。”
“你太弱了,连让我看第二眼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