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仿佛不是在午夜时分打来一通诡异的电话,而是在课堂间隙,邀请一个欣赏的学生去办公室喝杯茶。
“老师”?
林羽拿着手机,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神魂感知中,那道盘踞在图书馆楼顶的纯白光点,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亮度似乎又提升了几分,那纯粹的好奇,透过电波,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个自称“老师”的人,从头到尾,看完了整场戏。
从他拆掉亭子,到废掉柳乘风,再到“乾坤社”的执事仓皇逃窜,以及陈家大宗师的退避三舍。
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而他,也是唯一一个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非但没有恐惧退缩,反而主动找上门来的存在。
有趣。
林羽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哪栋楼的楼顶?”他问,声音平静。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似乎对林羽的反应毫不意外。
“京大最高的建筑,我想,你应该知道是哪里。”
说完,对方没有再多言,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林羽将手机放回口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夜色下的校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得格外静谧。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他走过之后,将影子缩短。
他没有再去关注湖心亭的废墟,也没有理会那个还僵在原地的陈家大宗师。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翻篇了。
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那栋如同沉睡巨兽般矗立在夜幕中的图书馆。
以及,盘踞在它头顶的,那个神秘的“师”。
乾坤社的“影刺”,因果线连接着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充满了血腥和利益的纠葛。
陈家的“看门人”,因果线连接着一个传承数百年的武道世家,背负着责任和守护的烙印。
那么这个“师”呢?
他的因果,又会是什么样子?
林羽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探究欲。
那枚“道种”,就像一个全新的操作系统,被强行安装进了他的神魂。他现在还处在最基础的摸索阶段,每一次“看见”,每一次“感知”,都是一次全新的学习和体验。
图书馆的大门早已锁闭。
但这对于现在的林羽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阻碍。
他只是走到了侧面一处无人的阴影下,抬头看了一眼十几层楼的高度,然后,双脚在地面轻轻一点。
整个人,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般,垂直向上飘升而去。
没有真气爆发的轰鸣,也没有踩踏空气的爆响。
他就那么安静地,无声无息地,沿着墙壁的阴影,扶摇直上。
几秒钟后,他的双脚,轻轻落在了天台的水泥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站在天台的边缘,俯瞰着下方灯火璀璨的京城夜景。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清瘦,气质文雅,更像是一个通宵做实验后,出来透气的博士生,而不是林羽感知中那个深不可测的白色光点。
听到身后的动静,年轻人缓缓转过身。
他的相貌很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明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一片星空。
“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年轻人微笑着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模一样。
他上下打量着林羽,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刚刚掀起滔天巨浪的怪物,更像是一个老师在审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充满了欣赏和探究。
“你就是那个‘师’?”林羽没有绕圈子,直接发问。
同时,他的心神,沉入了掌心的“道种”符文。
视野,瞬间切换。
下一秒,林羽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同样缠绕着无数的线。
但这些线,和“影刺”、和陈敬之的,完全不同!
它们不是红色,不是蓝色,也不是任何一种代表着世俗权力和欲望的颜色。
它们是透明的,是纯粹由信息和概念构成的。
一根最粗壮的线,深深地扎根于脚下这所百年学府的“概念”之中,与它的历史、它的文脉、它的精神紧密相连。
另一根线,向上无限延伸,连接着一个名为“知识”的浩瀚海洋。
还有无数根细密的线,连接着这片土地上,从古至今,无数圣贤的“思想”,无数典籍的“传承”……
他身上,没有任何连接着家族、宗门、利益团体的因果。
他仿佛是一个独立于凡俗世界之外的,纯粹的观察者和记录者。
“‘师’只是一个代号,你可以叫我,守藏。”年轻人扶了扶眼镜,笑容温和,“我算是……这座图书馆的管理员吧。”
图书馆管理员?
林羽想起了那个扫地老人。
似乎真正深不可测的存在,都喜欢这种低调的身份。
“看了这么久的戏,感觉如何?”林羽的语气谈不上客气,带着几分审视。
“很精彩。”守藏坦然承认,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远处的城市灯火,“力量的种子,在合适的土壤里,发芽的速度总是超乎想象。只是……你好像对它的用法,还有些误解。”
“误解?”
“你看到了‘线’,学会了扯断它,比如柳乘风。”守藏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下,“你也学会了顺着‘线’,去找到线的另一头,比如乾坤社和陈家。”
他的话,精准地说出了林羽刚才所做的一切。
“但你有没有想过,”守藏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这些线,除了扯断和追溯,还有别的用处?”
“比如……编织。”
编织?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划过林羽的脑海。
他之前的所有行为,都是基于破坏和威慑。扯断柳乘风与他家族的联系,让他成为一个废人;追溯“影刺”和陈敬之的来历,然后用绝对的力量让他们滚开。
他从未想过,这些代表着“因果”的线,还能被“编织”。
“看来,那个老先生走得太急,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教你。”守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认识他?”林羽立刻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算是认识吧。”守藏不置可否,他走到天台边缘的护栏旁,靠了上去,“一个喜欢扫地的老顽固,总觉得世界的秩序需要被小心翼翼地维护。所以他给了你一把钥匙,却又怕你打开门之后,把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
“他给了你警告,给了你说明书,唯独没有给你真正的……权限。”
守藏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羽。
“你现在,就像一个拥有了最高管理员账号的黑客,闯进了一个庞大的数据库。你能看到所有的数据,也能删除任何你看不顺眼的数据。”
“但是,你却不知道,这个数据库,最初是为何而建,也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些数据,去创造出新的东西。”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林羽现在的状态。
林羽沉默了。
因为对方说的,全对。
他确实沉浸在获得绝对力量,可以随意碾压对手的快感中,对于这力量的本质和更深层次的运用,他一无所知。
“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上课?”林羽反问。
“不,我不是他,我没那么古板。”守藏摇了摇头,笑了,“我只是个好奇的观察者。我喜欢看到新的变数出现,喜欢看到一成不变的棋局,被一个不讲规矩的棋手,彻底搅乱。”
“而你,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他看着林羽,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我对你的力量来源,如何使用,都没有兴趣。”
“我唯一好奇的是……”
守藏的声音顿了顿,他直起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凑到林羽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在京大这片小小的池塘里,在华夏这片更大的湖泊里,在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上……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那颗从天而降的‘种子’。”
“你不好奇吗?”
“为什么偏偏……砸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