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弱了，连让我看第二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句话，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影刺”的神魂之上。
弱？
他堂堂化劲宗师，乾坤社京城分部的三大执事之一，在地下世界里足以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竟然被评价为一个“弱”字？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感到屈辱！
可偏偏，他连一丝一毫反驳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注视下，他引以为傲的敛息之术、化劲修为、乃至身为宗师的尊严，都像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毫不留情地捅破，露出了里面那个惊恐、渺小、不堪一击的内核。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在万众瞩目之下，所有的伪装和秘密都被揭露得一干二净。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恐惧，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然后，他看到那个年轻人，收回了那让他几乎窒息的视线。
对方甚至没有等他回答，就那么随意地转过身，仿佛他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一块不值得停留的背景板。
“沙……沙……”
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渐行渐远。
随着那道背影的远去，那股笼罩在“影刺”心头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压力，骤然一空。
“噗通！”
“影刺”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地，后背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呼……哈……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额头上的冷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瞬间浸湿了衣领。
他活下来了。
对方，真的没有杀他。
可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一股更加深沉的恐惧和茫然所取代。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影刺”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不仅被发现了，还被一语道破了来历。
最恐怖的是，对方最后那句话，那句“换个厉害点的来”，根本不是狂妄，而是一种……陈述。
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理所当然的通告。
他必须立刻回去！
必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地，报告给分部的负责人！
这个年轻人，这个叫林羽的怪物，他的危险等级，必须被重新评估！
“影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甚至不敢再往湖边的方向看一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一只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
林羽并没有理会那个仓皇逃窜的“苍蝇”。
在他的感知地图上，那代表着“乾坤”的红色光点，正在以一种惊慌失措的速度远离，光芒黯淡，充满了恐惧的情绪。
他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了南方。
那里，是那道深蓝色光芒的所在。
冷静，克制，像是一块寒冰，又像是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虎，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一切。
林羽没有刻意去寻找，只是信步走到了湖边的一片空地上，停下了脚步。
夜风吹过，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在欣赏着被月光照亮的湖面。
他在等。
他知道，对方会自己出来。
果然，不到十秒钟。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树林后响起。
一个身穿唐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老者面容清癯，双目开合间精光内敛，太阳穴微微鼓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久经沉淀的宗师气度。
他的气息，比刚才那个“影刺”，要浑厚、沉稳得多。
赫然是一位半只脚踏入了天人门槛的大宗师！
“年轻人，好手段。”
老者在距离林羽二十米外站定，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只是用一种审视的、带着几分赞叹的语气开口。
他的目光扫过湖心那片狼藉，和依旧跪在那里的柳乘风，最后落在了林羽身上。
“老夫陈敬之，忝为京城陈家的看门人。今夜之事，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陈敬之？
林羽的脑海里，那枚“道种”微微一动。
关于“陈家”的信息，自动浮现出来。
一个传承超过三百年的武道世家，以一手“猛虎拳”闻名于世，曾经出过天人级数的绝顶强者，是华夏真正的顶尖势力之一。
而他们家族的徽记，正是一头蛰伏的猛虎。
与地图上那个蓝色光点旁边的徽记，完全吻合。
林羽的视线，落在了陈敬之的身上。
在他的“视野”里，这个老者身上，同样缠绕着无数的因果线。
其中最粗壮的一根，是蓝色的，深深地扎根于他身后那个名为“陈家”的庞大概念之中，线上刻满了“守护”、“责任”、“传承”的烙印。
这是一位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家族的武者。
“看门人？”
林羽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陈家的门，倒是够气派。”
一句话，让陈敬之的瞳孔微微一缩。
对方不仅知道他的来历，似乎……还知道得更多。
“年轻人说笑了。”陈敬之姿态放得很低，拱了拱手，“我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出来看看是哪位俊杰，在京大搅动了这么大的风云。”
“柳家那小子，行事嚣张，不知天高地厚，有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我陈家，无意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
他表明了来意。
不为寻仇，不为结交，只为……观察和评估。
看看点燃这堆篝火的，究竟是过江猛龙，还是失控的疯子。
“然后呢？”林羽反问，“观察出结果了吗？”
陈敬之沉默了。
结果？
结果就是，他完全看不透。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就站在那里，身上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浓浓的迷雾。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无论他如何催动精神力去探查，都只能得到一片死寂的虚无，仿佛所有的探知都被吞噬了进去。
这种感觉，他只在面对家族里那位闭死关的老祖时，才有过一丝半点。
“你的拳，”林羽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让陈敬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已经很久没有沾过血了。”
陈敬之猛地一愣。
林羽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陈家的猛虎，被关在笼子里太久，已经快忘了怎么捕猎了。”
“回去吧。”
林羽的声音很轻。
“告诉能做主的人，今晚的事情，只是踩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
“别为了这点小事，把沉睡的老虎给惊醒了。不值得。”
轰！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在陈敬之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沉睡的老虎！
这是陈家内部，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的最高机密！
指的是家族那位闭死关，已经超过六十年，不知是生是死的天人老祖！
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一刻，陈敬之脸上的平静和从容，再也无法维持。他看着林羽，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不可思议！
这已经不是“看不透”了，这是“全知道”！
对方就像一个执掌着众生命运的神明，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他们这些凡人，对他们所有的秘密都了如指掌！
“你……”
陈敬之的喉咙里，干涩地挤出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林羽却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收回了视线，仿佛已经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他转过身，抬头望向了西北方。
那里，是京大的图书馆，也是最高的一栋教学楼。
在他的感知中，那道纯白色的光点，始终停留在楼顶，像一轮清冷的明月，安静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没有恶意，没有试探，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学者在观察标本般的……好奇。
标注为“师”的存在。
林羽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开口。
他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
两道无形的视线，仿佛跨越了千米的距离，在半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却仿佛交换了无数信息。
许久，林羽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会任何窥探，迈开脚步，朝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湖中心。
那里，柳乘风和他的同伴们，还像是一群被遗弃的雕塑，跪在冰冷的湖水和废墟里，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绝望和茫然。
对现在的林羽而言，他们，真的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嗡……嗡……
就在他即将走出后山范围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林羽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王浩焦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嘈杂。
只有一片安静。
数秒后，一个温和而沉稳，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轮到我这个‘老师’登场了吧？”
“林羽同学，有兴趣来楼顶，吹吹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