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完天启帝,程光阳离开乾清宫,天色已是傍晚,浓云如墨,街上下起了迷蒙细雨。
程光阳在众多士兵的陪同下,乘坐轿辇,返回程家在京城的府邸。
先前信王朱由检等人政变之时,不但兴明社遭到封禁,程家的府邸也被京营士兵抄没,各种珍玩器具被人抢掠毁坏,现场一片狼藉。
连留在京城管家的程光寅,都差点丧命。
昨日程光阳入京时,因为故居太过残破,只得先在客光先的府邸中歇息了一夜,今日他才正式返回。
“大兄,家中破损的房屋,我已派人去请工匠过来修缮了,那些被京营士兵盗走的财物,我也让人给南城兵马司、巡捕营、还有锦衣卫和大兴县县衙打过招呼了,限他们半个月内追回。”
程府的天井院落下,程光逢手撑一把雨伞,为程光阳遮挡风雨。担心大兄看到府邸被毁会不高兴,连忙出言安慰道。
程光阳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挪步,向后院的花园走去。
走到花园角落,发现自己上次临走前种的牡丹花还在,并未被人破坏,在风雨中开得正艳。
他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
“大兄,杨阁老和周尚书来访。”
当日入夜,程光阳心绪如潮,独自坐在书房中,一面提笔给远在泉州的妻儿回信报平安,一面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行动,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从弟程光逢突然门来报,说是杨景辰、周延儒二人,在家仆陪同下,冒着瓢泼夜雨,亲自赶到程府来见他。
“让他们进来吧。”
“好。”
在程光阳的许可下,杨景辰和周延儒,很快来到书房内。
“社长……刚刚从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已经驾崩了。”
杨景辰收起手中雨伞,快步走到程光阳面前,低声禀报道。
闻言此言,程光阳手中的动作慢慢僵住,半晌没有回应,似在思考着什么。
“成国公派人过来通知咱们,他已护送皇长子朱慈焴入宫,请咱们带领百官过去,一起商议新帝登基之事。”
周延儒接过杨景辰的话,微微皱眉道:“复甫,我看这个朱纯臣,可不是什么善类,咱们入宫可以,让你那干儿子派兵护送我们。”
程光阳点了点头。
虽说上一次政变,朱纯臣从始至终站在兴明社这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
当夜子时二刻。
在郑芝龙派出的两千精兵护送下,程光阳再度乘轿,与杨景辰、周延儒,以及其他兴明社成员,如耿如杞、成明枢、杨维垣等人一起,乘轿进入乾清宫。
除了兴明社众臣之外,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维贤、临淮侯李弘济,左都督杨光夔等京城勋贵,也全都依次到场。
众人先是集体对着装有天启帝仙体的棺椁行礼,而后又让人将皇后张嫣、贵妃范氏等人,从后宫请了出来。
张嫣心里清楚,今日在场的诸臣,是打算拥立范贵妃的儿子继位,全程泣不成声,一度跪坐在地上,对众人抽咽道:
“诸位先生,我大明朝的礼法,向来是先立嫡后立长的,陛下不幸崩殂,本宫已有快四个月身孕,倘若届时所生为男,岂不是应该立为储君么?”
在场众人闻言,全都沉默着不作回应。
朱纯臣看了一眼程光阳,发现程光阳无所表示,知道对方不想当这个恶人,只好让人将皇后搀扶起来,主动开口向对方道:
“娘娘,您还要等四五个月才能诞下皇嗣,试问这四五个月时间,谁来继承大位,君位虚悬,难道朝野不会议论,民心不会沸腾么?再者,万一娘娘将来诞下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张嫣边抿眼泪边道:
“可以让范妃之子,先做监国,等数月之后,本宫诞生皇嗣,若是皇子,便叫监国归还大位,若非皇子,则让监国正式登基,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想得倒是挺美,奈何在场众人,并无任何人愿意如此。
一直不曾说话的范贵妃,抱着自己一岁未满的儿子,从后方人群中走了出来,语气不悦道:
“皇后娘娘此言,简直闻所未闻,我大明朝开国两百五十年,还从来没听过皇帝大行之后,不让皇子继位,而是先从监国做起的。”
以前天启帝活着,范贵妃心存顾忌,还不敢顶撞皇后,如今天启帝驾崩,范贵妃自己的儿子就要继位了,她的胆量自然也就大了起来。
“好了,皇后娘娘本就有孕在身,如今先帝驾崩,她伤心过度,身子骨恐怕也乏了,你们先扶娘娘下去歇息吧。”
杨景辰低声向程光阳请示后,摆了摆手,对周边的一众太监、宫女道。
这些太监、宫女,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今日在场的这些人,谁也得罪不起,立刻搀扶起皇后,离开了乾清宫。
“诸位,先帝之前召本阁入宫的时候,已经和本阁商定,要立皇长子朱慈焴为新君。只因皇长子冲龄践祚,年纪尚幼,所以朝廷地方大政,暂由内阁与六部诸位大臣代掌。皇城的宫禁扈从,及顺天府各地防务,则交由京营来接管。”
程光阳缓缓开口,对众人说罢,接着望了朱纯臣一眼道:
“此事成国公可以作证,他手中有先帝留下的圣旨。是这样吗,成国公?”
朱纯臣手中确实有天启帝的圣旨,只是圣旨原意,和程光阳所言相去甚远。
不过程光阳既然都这么说了,而且还主动提出要让自己的京营来管理皇城和顺天府防务,朱纯臣自然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道:
“不错,太师程阁老所言,字字无虚、千真万确。”
有了程光阳和朱纯臣的双重认证,朱慈焴登基为帝之事,算是正式拍板。
…
当日后半夜,商定完新君继位之事,众人陆续退出乾清宫。
虽说朱纯臣再三保证,有自己的京营士兵把守,绝对不会有事,不过程光阳还是将郑芝龙派到自己身边的两千精兵,留下了一千守在皇城内,以防有变。
兴明社这边,其他人离开皇城后,大多打道回府,只有杨景辰和周延儒径直来到程家后院书房,继续与程光阳商议今后的大事。
周延儒一进书房,便满脸不解地询问道:
“复甫,那个成国公朱纯臣,他毕竟不是咱们自己人,又生性狡黠,难以信任,你怎么能让他继续带领京营,管理皇城和顺天府的内外防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