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胃液沼泽深不见底,翻涌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陆谦半个身子陷在泥潭中,刺骨的腐蚀痛楚如同亿万毒蚁啃噬着他的骨骼和残余的血肉。每一次挣扎,都换来更深的沉沦,腥臭的泥浆带着令人窒息的生命力,疯狂钻入他破碎的伤口,试图将他同化为这片死寂血肉的一部分。
他艰难地抬起仅存的右臂,魔臂上的暗金纹路在污浊的幽暗中明明灭灭,传递着一种冰冷而原始的饥饿感。它渴望着吞噬,吞噬这深渊的污秽,吞噬那近在咫尺的鲜活猎物——骨罗。但陆谦的心神,却死死系在左胸口那个粗糙的皮袋上。隔着湿透的衣物,袋中慕清寒所化的星尘微凉,像一点即将熄灭的余烬,却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清寒…” 嘶哑的低语在喉咙里滚动,混着血腥与胃液的腥气。他强迫自己松开紧捂胸口的手,五指深深抠进身下粘滑的、搏动着的肉壁之中。淤泥之下,是这座活体深渊坚韧的筋膜,是它贪婪汲取养分的根基。
“嗬…嗬嗬…” 粗重的喘息和怪异的摩擦声从侧前方传来。
骨罗庞大的身躯同样被泥浆吞没了大半,他正疯狂地扭动着,试图挣脱这比任何囚牢都可怕的禁锢。燃血秘术带来的短暂力量早已消退,反噬的剧痛让他那张覆盖着骨刺的面孔扭曲变形,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求生欲。他看到了陆谦那只闪烁暗金魔纹的手臂,也看到了陆谦眼中那非人的、混沌的漩涡。
“小…小杂种!” 骨罗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嘶吼着,“这鬼地方…都是你!放老子出去!否则…‘那位大人’…不会放过你!” 他色厉内荏,试图搬出虚无缥缈的靠山,但陆谦空洞的视线只是扫过他,仿佛在看一块即将腐朽的烂肉。那眼神让骨罗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咕噜…咕噜噜…
陆谦身下的肉壁猛地剧烈收缩、蠕动!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肉壁深处传来,仿佛一张无形的巨口猛地吸气。陆谦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腥臭的淤泥瞬间淹没到他的脖颈!几乎同时,几道迅捷如电的幽影从翻腾的泥浆中射出,直扑陆谦暴露在外的头颅和肩膀!
那是深渊胃囊孕育的猎食者——蚀光水母。它们通体近乎透明,只有核心处一点幽蓝的光芒闪烁,无数细长、布满粘液的触手在黑暗中无声舞动,散发出冰冷的精神波动,能轻易搅乱猎物的心智,使其陷入幻痛与绝望的深渊。
陆谦混沌的左眼骤然亮起,瞳孔深处星璇疯狂旋转。不需要思考,魔臂本能地挥出!嗤啦!暗金色的爪影撕裂黑暗,精准地划过几只水母的核心。幽蓝的光芒瞬间黯淡、破碎,水母的躯体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迅速萎缩、溶解,化作几缕精纯的、带着冰凉死寂气息的能量流。
嗡——!
魔臂上的暗金纹路贪婪地亮起,如同干渴的海绵,瞬间将那几缕精纯的深渊能量吞噬一空!一股冰寒刺骨、却又蕴含着诡异生机的力量洪流猛地冲入陆谦残破的躯体!
“呃啊——!”
陆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这股力量太纯粹、太霸道了!它疯狂冲刷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修复着被胃液腐蚀的伤口,带来新生的麻痒与剧痛。但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中蕴含的冰冷死寂意志,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仅存的人性堤坝。魔臂不受控制地膨胀了一圈,暗金的光芒更加炽盛,指向骨罗的方向,发出渴望吞噬的无声尖啸!
骨罗目睹这一幕,亡魂皆冒!他看到了陆谦眼中那属于深渊的混沌贪婪,看到了那只魔臂对同类(水母)能量的掠夺。下一个,就是他!
“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骨罗爆发出凄厉的嚎叫,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最后残存的狄戎血气。他布满骨刺的双臂狠狠插入身下的肉壁,用力向外撕扯!嗤啦!坚韧的筋膜被撕裂开一道血淋淋的豁口,露出下方更深邃、搏动更强烈的肌肉层和粗大的、流淌着暗色液体的血管。
腥臭的血液喷溅而出,骨罗借着这股反冲之力,庞大的身躯竟硬生生从泥潭中拔出一截!他看到了希望,更加疯狂地撕扯着那道伤口,试图开辟一条生路。
然而,他撕裂深渊胃囊的行为,如同捅了马蜂窝!
整个胃囊空间剧烈震动起来!四周蠕动的肉壁发出愤怒的咆哮声,无数根粗壮的、表面覆盖着粘液和锋利骨刺的肉筋,如同被激怒的蟒蛇,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闪电般射出!它们的目标,正是破坏“墙壁”的骨罗!
噗嗤!噗嗤!
数根肉筋瞬间洞穿了骨罗的大腿和肩膀!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向后倒去,再次重重摔入泥潭。
陆谦也感受到了深渊的暴怒。胃液的腐蚀性骤然增强,翻涌的淤泥中射出更多蚀光水母,同时,几根稍细一些的肉筋也如同毒蛇般朝他缠绕而来!魔臂刚刚吞噬的能量带来的力量感还在涌动,混沌星璇在左眼中疯狂推演。
就是此刻!
陆谦眼中混沌星芒暴涨!他不再抗拒魔臂的吞噬本能,反而将心神沉入那冰冷的饥饿感中,引导着刚刚吞噬得来的深渊力量,尽数灌入魔臂!
“吞!”
一声低沉的、带着非人韵律的咆哮从陆谦喉咙深处迸发。魔臂猛地膨胀,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燃烧起来!他不再闪避,反而主动迎向射来的肉筋和蚀光水母群!
嗤嗤嗤!
暗金爪影在幽暗的空间里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坚韧的肉筋被轻易撕裂,发出败革般的哀鸣。蚀光水母的幽蓝核心在爪影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纷纷破碎、湮灭!精纯的深渊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被那燃烧着暗金魔焰的手臂疯狂吞噬!
魔臂的力量节节攀升,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将靠近的威胁绞成碎片。陆谦的身体在魔臂的带动下,竟一点点从致命的泥潭中挣脱出来!他踩在几根被斩断、兀自抽搐的肉筋上,如同踏着尸骸的阶梯,一步步走向被肉筋钉死在泥沼中、濒临绝境的骨罗。
骨罗眼睁睁看着陆谦如同深渊魔神般踏着血肉走来,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看到了陆谦左眼那旋转的混沌星璇,看到了那只燃烧着暗金魔焰、吞噬一切的恐怖手臂。这根本不是人!这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怪物!
“别…别过来!” 骨罗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拔出贯穿躯体的肉筋,“我…我知道很多!‘那位大人’的计划…薪火…归墟之钥…放了我!我全告诉你!” 他语无伦次,只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陆谦的脚步停在骨罗身前一步之遥。泥浆没过他的脚踝,但魔臂燃烧的光芒照亮了他沾满污血的脸,也照亮了骨罗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陆谦的眼神依旧空洞,混沌的星璇深处,似乎有无数破碎的画面闪过——冷宫的寒风,福伯枯槁的手,苏芷消散的光点,慕清寒化为星尘的冰冷…最后,定格在眼前这张涕泪横流、充满求饶之色的狄戎凶徒脸上。
一丝极淡、极冷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谦混沌的意识深处漾开。那是属于“陆谦”的、被魔性压抑到极点的本我情绪——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
魔臂似乎感应到了这股“美味”的情绪,燃烧得更加炽烈,贪婪地锁定了骨罗的生命气息。
“不——!” 骨罗发出最后的绝望尖叫。
轰!
燃烧着暗金魔焰的巨爪,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悍然拍落!目标直指骨罗的天灵!
然而,就在魔爪即将触碰到骨罗头颅的刹那——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宇宙初开时的古老悸动,猛地从这片胃囊深渊的最底部爆发出来!那悸动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作用于生命本源的宏大震荡!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翻涌的胃液泥沼凝固如镜面。
疯狂舞动的肉筋和蚀光水母僵在半空。
骨罗脸上的恐惧定格成永恒。
甚至连陆谦那燃烧着毁灭魔焰、即将拍碎头颅的手臂,也凝滞在骨罗头顶寸许之处,暗金魔焰诡异地保持着燃烧的姿态,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唯有陆谦胸腔内那颗濒临枯竭的心脏,在这绝对的凝滞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疯狂共鸣!咚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如擂鼓,震得他残破的躯体几乎要散架。
左眼深处,那混沌旋转的星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万有的混沌原色。无数星辰生灭、万物演化的虚影在星璇中心疯狂闪现、推演。
一种明悟,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光芒,瞬间劈开了陆谦意识中混沌的迷雾。
**归墟死寂…万物终点…亦是…混沌初生之地!**
**死之极尽…藏…生之原点!**
这宏大的意念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身那被魔性、被吞噬、被枯寂与归墟力量反复淬炼的混沌星璇深处迸发!是他这具残破之躯在无数次湮灭与重生边缘挣扎后,在归墟胃囊这万物终结之地,于生死大恐怖间窥见的一丝宇宙本源真谛!
“枯荣…寂灭…混沌…星…核…”
沙哑的、仿佛蕴藏着宇宙风暴的声音,艰难地从陆谦的喉咙里挤出。
凝固的空间开始剧烈震荡!
以陆谦为中心,一股无形的、难以想象的吸力骤然生成!这吸力并非针对物质,而是针对这片归墟胃囊中无处不在的、最精纯最本源的死寂、湮灭、混乱与混沌的能量!
肉眼可见的,那些被定格的蚀光水母幽蓝核心瞬间熄灭、崩解,化作最精纯的深蓝光点洪流,汇向陆谦!
那些贯穿骨罗、兀自抽搐的肉筋,表面的粘液和骨刺飞速剥落、风化,坚韧的筋肉纤维寸寸断裂,化作灰白色的精纯生命本源,被强行抽取,涌向陆谦!
甚至连骨罗体内残存的生命力、狄戎血气、燃烧秘术带来的狂暴能量,以及他灵魂深处最后那点恐惧与绝望的意念,都被这股恐怖的吸力强行剥离、撕扯出来,化作一道混合着血色的能量流,发出无声的哀嚎,没入陆谦的身体!
而这片胃囊深渊本身,那蠕动的肉壁、翻涌的胃液、搏动的血管…都在这股吸力下发出痛苦的哀鸣,丝丝缕缕精纯的、带着古老归墟气息的暗红能量被强行抽离,汇入那混沌的漩涡!
陆谦残破的身体成了风暴之眼。
左眼混沌星璇的光芒炽烈到了极致,旋转的速度仿佛要超越时空的界限。所有的能量——深渊死寂、生命本源、异种血气、归墟混沌——在星璇的疯狂旋转下,被粗暴地撕碎、碾磨、淬炼、融合!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陆谦体内传出。那是他本就濒临崩溃的骨骼在承受不住这狂暴的淬炼,寸寸碎裂!但紧接着,一股混沌的、带着星辰原初气息的暗金色泽,如同最坚韧的熔岩,流淌在碎裂的骨骼断面上,强行将它们粘合、重塑!
血肉在湮灭与重生中反复。旧的、被污染腐蚀的肌体被星璇的力量无情地粉碎、剥离,新的、闪烁着微弱混沌星芒的血肉在暗金骨骼的框架上艰难滋生。
这过程痛苦得无法形容,每一瞬间都如同在炼狱中走过千百次轮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那恐怖的吸力终于缓缓停止。
当左眼星璇的光芒渐渐内敛、稳定。
陆谦依旧站在原地,脚下是骨罗彻底干瘪、失去所有光泽、如同风化千年的朽木般的尸体。
他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曾燃烧着毁灭魔焰的魔臂。此刻,暗金的纹路依旧存在,却不再有那种狂暴的、吞噬一切的戾气火焰。它变得内敛、深沉,如同暗夜星空下流淌的熔金,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承载星辰生灭的厚重与力量感。五指缓缓收拢,指关节发出低沉如金玉交鸣的声响,纯粹的力量在血肉与暗金骨骼间奔涌,那是远超通脉境、触摸到先天壁垒的恐怖力量!
而在他胸膛深处,那原本枯竭的心脏位置,一颗全新的核心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它并非血肉构成,而是一团缓缓旋转的、介于虚实之间的混沌星云!无数细微的星辰在其中生灭,枯荣寂灭的意蕴与混沌初生的磅礴完美交融。
混沌星核!于归墟死境,吞噬万源,涅盘初成!
陆谦缓缓抬起头,左眼中混沌星璇缓缓旋转,深邃如宇宙。他看向这片依旧死寂、但在他感知中已然不同的深渊胃囊,目光最终穿透重重黑暗,落向那悸动传来的、这片血肉地狱的最底层。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与他胸腔内新生的星核,发出无声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