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熟悉的盘山路,闻溪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冯家村。
车辆停稳,她推开车门,踏入那片记忆中的山坳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瞬间怔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印象中那个被五年前那场可怕泥石流摧残得面目全非,只剩断壁残垣和泥泞荒芜的故乡,此刻竟焕然一新,却又奇异地与她心底最深的记忆重合。
被泥石流掩埋的山沟被小心翼翼地清理挖掘出来,一栋栋带着浓郁乡土气息的砖瓦房依山而建。
青灰色的瓦片,斑驳的土黄色墙面,甚至屋檐下挂着的陈旧农具,都与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这简直是一比一的完美复刻!
更让她震撼的是,周围原本荒芜的田地,此刻被精心打理过,漫山遍野,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绚烂到极致的金黄!
左边是迎着朝阳,灿烂热烈的向日葵花海,右边是清新秀美,连绵起伏的油菜花田。
浓郁的花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人沉醉。
闻溪一眼就看到了那座位于村落左侧,带着小院的房子——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家!
那扇有些掉漆的木门,那个石头垒砌的矮墙,墙角那丛记忆中每年都开得热烈的月季……每一个细节,都与她魂牵梦萦中的家,一模一样!
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注视着她的男人,声音带着颤抖:“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顾燃伸出手,温热宽厚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她微凉纤细的手指,语气平静:“半年前。”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闻溪这一次没有挣扎,甚至指尖微微动了动,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侧,仿佛在汲取力量。
她仰着头,泪光盈盈地望着他,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你……你怎么知道我家以前……是这样的?”
顾燃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我查了很多资料,走访了还健在的老村民,还幸运地找到了一些早年地质测绘时,航拍下来的高清照片……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
他说完,紧了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温柔地看向那座小院,轻声道:“走吧,纾纾,我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让闻溪的泪水再次决堤。
她看着身旁这个男人,用力地点了点头,鼻音浓重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牵着手,踏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村口那棵老柿子树时,闻溪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抬头望着那棵枝干弯曲蜿蜒,依旧顽强生长,挂着青涩果子的柿子树,怔怔出神。这棵树,承载了她太多童年的记忆。
他竟然……连这棵树都原样保留,或者说,找到了相似的树种移栽了过来。
这个男人,是真的用了心,将她的故乡,将她心底最珍贵的回忆,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从废墟中“复活”了过来。
路过那片绚烂的金黄花田时,闻溪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微微蹙起了眉。
顾燃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握紧了她的手,语气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轻声解释道:“别怕,都是假的。”
闻溪瞬间身体一僵,愕然地转头看他:“……假的?”
顾燃肯定地点头,目光扫过那一片望不到边的“花海”,语气带着点云淡风轻的宠溺:“我怎么能忘记,我最爱的纾纾,对花粉过敏呢?”
闻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片以假乱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花田”,声音都带着不可思议:“这些……全都是假的?”
“嗯。”顾燃再次点头,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整个山村,从房屋重建到这些仿真植物的布置,总共花了差不多五千万。”
“五……五千万?!”
闻溪倒吸一口凉气,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顾燃及时扶住了她。
她看着这片“价值连城”的故乡复刻版,只觉得一阵眩晕,忍不住喃喃道:“你……你可真是有钱没处花……”
这点钱对顾家而言或许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那这些花香……”闻溪又嗅了嗅空气中那浓郁逼真的花香,疑惑地看向他。
“专门请了顶级的调香师,根据真实油菜花和向日葵的味道,一比一调制出的植物精油,通过隐藏的雾化系统散发出来的。”
顾燃耐心地解释。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语,闻溪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填满了。
感动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这个男人,不声不响,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
难怪他坚持要陪她回来,原来,他早已为她准备了一份如此震撼,如此用心的惊喜。
走到那扇熟悉的木门前,闻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
院内的布局依稀是记忆中的样子,但走进屋内,陈设却是陌生的。
这也难怪,顾燃能找到外部结构的资料,却无法知晓屋内具体的摆设。
就在这时,顾燃牵着她,走向了家旁边一座新建的,看起来颇为庄重肃穆的建筑。
“这是……祠堂?”
闻溪有些疑惑。
顾燃点了点头,推开了祠堂厚重的木门。
阳光透过高窗洒入,照亮了祠堂内部。正中央,并排摆放着三个崭新的,刻着熟悉名字的牌位——父亲,母亲,还有她那早夭的弟弟。
而在两旁,则整齐地供奉着冯家村其他在那场灾难中逝去的乡亲们的灵位。
看到父母和弟弟名字的瞬间,闻溪一直强忍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她站在祠堂门口,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怎么止也止不住。
思念是无声的,却在此刻,化作了最震耳欲聋的悲恸。
顾燃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撑,声音低沉而温柔:“进去吧,纾纾,给爸妈……还有弟弟,烧柱香。”
闻溪用力地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步走进祠堂。
她点燃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起。
她对着父母的灵位,郑重地拜了三拜,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思念与委屈,开始低声倾诉:
“爸,妈,弟弟,你们在那边……过得好吗?”
“念念长大了,很乖,很懂事……可惜,她都不太记得你们的样子了……你们走的时候,她还那么小……”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爸,妈……纾纾……好想你们啊……”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要将这些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话语,都倾诉给逝去的亲人听。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都哭出来。
顾燃站在她身旁,心疼地看着这个此刻卸下了所有坚强伪装,脆弱得如同风中蒲公英般的女人。
他拿起三炷香,点燃,然后,出乎闻溪意料地,他也屈膝,郑重地跪在了蒲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