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的手还握着钥匙柄,指节发紧。那股从掌心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他动作。他低头看胸前的警徽,背面的字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小的刻度盘,指针正缓缓指向他的左口袋。
他没说话,慢慢把手伸进口袋,摸出那块旧怀表。金属外壳冰凉,表面裂痕纵横,可里面的齿轮仍在转,声音很轻,却和录音机里传出的笔尖沙沙声同步。
秦月立刻调转摄像机,对准怀表。屏幕一闪,画面竟直接穿透了表壳。她瞳孔一缩——里面没有机芯,也没有零件,只有一层层重叠的画面:不同年纪的苏明远站在档案室前签字,年份从一九九七到二零三七,不断循环。
“这不对。”她低声说,“它不是在走,是在回放。”
林小棠走近一步,右手胎记猛地发烫,皮肤鼓起,纹路与怀表外壁的裂痕一模一样。她闭上眼,呼吸变重:“这不是钟表……是关时间的地方。有人把一段日子锁住了,不让它过去。”
陈默盯着怀表,片刻后从风衣内袋取出银镜。他将镜面对准表壳,镜中立刻浮现出影像:暴雨夜,泥泞的山路,一名穿旧式警服的男人抱着两个襁褓,在救护车前停下。一辆车门打开,另一辆则熄了灯。
画面一闪即逝。
苏明远深吸一口气,拇指按在表冠上。咔哒一声,表盖弹开。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
表内空无机械,只静静躺着一枚褪色的刑警队警徽,边缘磨损严重。下面压着两张泛黄的照片。第一张是他婴儿时期,被父亲抱在怀里,背景是警局门口的台阶。第二张是个小女孩,坐在古宅摇篮房的木椅上,脚边放着一只红皮球。那是林小棠的妹妹。
林小棠喉咙一紧,下意识抬起右手。胎记颜色加深,几乎发紫。
“为什么会有她?”她的声音很轻。
没人回答。
地面突然震了一下。院子中央的裂缝里,白雾翻涌而出,不再是细丝,而是成环状扩散,像水波一样向外推。秦月往后退了半步,摄像机画面剧烈晃动,但依旧显示着怀表内部的时空层叠。
“整个院子在倒退。”她说,“我们的时间在被拉回去。”
陈默迅速将银镜转向怀表开口,反射出一道光,直直照进表内。金光瞬间炸开,警徽和照片浮在空中,微微旋转。红绳在陈默手腕上轻轻颤动,胎记在林小棠掌心跳动,连录音机里的沙沙声都变成了稳定的节奏。
光流蔓延至四人脚下。
空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素白长裙,站在一片铜镜阵中,面容平静。她看着他们,嘴角微微扬起,双手向前推出,仿佛在送别什么。她的嘴唇动了动。
“让时间继续流动。”
声音柔和,却穿透所有杂音,落在每个人耳中。
金光渐弱,悬浮的物品缓缓落回怀表。警徽安静地躺在底部,照片边缘卷起一点。怀表不再震动,齿轮彻底停转,但表壳开始散发微热,像是刚被人握暖。
苏明远合上表盖,手指还在发抖。他抬头看向门缝里的光影空间,那群签署文件的刑警仍在重复动作,横幅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百鬼封印行动组。”
秦月低头看摄像机,屏幕显示能量读数归零,但录像仍保留着怀表内部的结构影像。她没关机,只是把镜头慢慢移向四人。
林小棠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胎记的纹路变了,像一枚盖章,嵌在皮肤深处。她想起妹妹最后一次出现时,也是这样站着,笑着,然后消失。
现在她明白了。
那不是告别,是等待。
陈默收起银镜,录音机还在运转。他听见新的声音——不是心跳,也不是笔声,而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像是孩子跑过走廊。他没有去查来源,只是把录音机贴得更近了些。
苏明远握着钥匙柄的手没松。他另一只手将怀表放回口袋,布料贴着温热的金属。他记得父亲说过一句话:“有些事做了,就不会有人记得。”
现在他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了。
秦月把摄像机架稳,重新对准门缝。光影中的刑警们仍在签名,动作整齐划一。她按下录制键,画面稳定下来,能清楚拍到每个人的笔迹。
就在最后一个名字即将落笔时,整个影像顿了一下。
然后重新开始。
又是那群人,又一次走向桌前。
“它还在循环。”她说。
陈默看着门内的场景,声音低沉:“不是它不想停。是没人完成最后一步。”
林小棠抬手按在门框上。胎记贴着木头,一股熟悉的热度传来。她闭上眼,感受到门后的时间结构——不是平面,而是断层。二十年前的那一刻被硬生生截断,卡在这里,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钥匙插进去了。”她说,“但没人签下一个名字。”
苏明远低头看自己握着钥匙的手。他的编号在警服上已经恢复正常,可他知道,那个“远”字残片不是偶然。父亲当年把一部分任务藏进了这把锁,也藏进了这块怀表。
他试着往左转钥匙,想退出来。可钥匙纹丝不动。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不是卡住。”陈默说,“是它在等。”
秦月忽然出声:“你们听到了吗?”
三人静了下来。
录音机里,笔尖划纸的声音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轻的敲击声,从门板内部传来。
一下,两下。
像是有人在用指尖轻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