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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霜刃筑城】

北风卷着雪沙,刀子般刮过九原郡外的长城工地,将天地搅成一片混沌的铅灰色。绵延如黑色巨蟒的城墙在陡峭山脊上匍匐生长,数万民夫如同蝼蚁,在冻土上艰难蠕动。青铜钎凿下去,只溅起几点惨白的火星,反震的力道让持钎人的虎口崩裂出血,血珠未及落地便凝成冰碴。鞭子抽打皮肉的闷响和监工粗粝的呵斥混在风里,时不时夹杂着力竭倒地的闷响——倒下的人很快被拖走,在城墙根下垒成新的冻尸堆,成为这道吞噬血肉的巨兽基座的一部分。

王翦勒马立在高处,铁甲上凝着霜花,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他望着这条在朔风中艰难生长的黑色脊梁,目光沉冷如铁。匈奴的探马最近像嗅到血腥的秃鹫,在阴山隘口盘旋不去。必须在第一场暴雪封山前,将这段连接黄河与阴山的“直道”城墙合拢。风雪中,他仿佛听见了祁连山崩时那震彻天地的轰鸣,以及阿房宫密室里巫罍的嗡鸣——这两者之间,是否也有一条无形的线,正悄然勒紧大秦的命脉?

“大将军,”都尉蒙毅策马上前,胡茬结满冰碴,“东段第七烽燧台基,昨日又有十七个民夫冻毙…今晨垒墙时,夯土里…掺了冰碴子。”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新筑的那截女墙,砖缝…不太干净。”

王翦眉峰如刀锋般蹙起:“说清楚。”

“血。”蒙毅喉结滚动,仿佛吐出这个字都带着腥气,“砖缝里渗血…红的,像刚流出来的,擦干了又冒,止不住。”

王翦猛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踏着冻硬的碎石坡冲向东段。还未靠近,就听见一片压抑的骚动。几十个民夫远远围着一段新筑的墙体,像躲避瘟疫,脸上混杂着恐惧与麻木。监工挥舞着浸血的皮鞭,却不敢上前驱赶,仿佛那堵墙是活的凶兽。

那段女墙刚夯筑不到三日,黄土还带着湿气。就在齐胸高的位置,几条手指粗细的暗红色液体,正顺着砖缝缓缓渗出,蜿蜒而下,在灰黄的夯土墙面上画出几道刺目的血痕!更诡异的是,那些“血水”竟未被零下十几度的酷寒冻结,反而在寒风中保持着黏稠的流动感,甚至…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腐败草根的腥甜气味!风掠过垛口,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仿佛那墙真在哭泣。

王翦翻身下马,铁靴踏碎地面凝结的血冰。他无视监工惊恐的劝阻,几步走到墙根下,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伸出带着铁指套的手,指尖蘸了一点那暗红液体。触感冰凉黏腻,绝非人血温热的质地。凑近鼻尖,那股铁锈草腥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腻,像某种发酵的兽血混合着矿石的粉尘。他目光锐利如鹰隼,顺着“血痕”向上搜寻——渗血的砖缝位置,恰是昨日冻毙的三十七名民夫被拖走时,尸体拖行摩擦过的区域!

“昨日死的人,埋了?”王翦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呼啸的风雪。

监工头子扑通跪倒,额头抵着冰冷的碎石:“回…回大将军!按惯例,冻毙的民夫都…都就近填进这段城墙基了!一个不落,三十七具…全在下面!”

王翦瞳孔骤然收缩。填尸筑城,是秦军加快工期的惯用手段,尸骸与夯土融为一体,本应沉寂无声。但尸体渗血?还是如此诡异、遇寒不凝的“血水”?他猛地抽出腰间短匕“断鳞”——此乃“断水”碎裂后,陛下亲赐的陨铁匕首——寒光一闪,匕锋如毒蛇吐信,狠狠楔入一道渗血最剧的砖缝!

“嗤——!”

砖缝被撬开寸许,一股更浓烈的腥甜气味喷涌而出!匕首尖端带出一小团深褐色的黏土,其中混杂着几缕尚未完全腐烂的麻布纤维和…数颗细小的、暗红色的砂砾!那些砂砾在灰褐的黏土中格外扎眼,细看之下,竟泛着金属般的幽冷光泽,如同凝固的血珠。

“不是血。”王翦捻起一粒红砂,入手竟是刺骨的冰冷,仿佛握着一粒来自九幽的寒冰,“是这些砂子作祟。”他指尖发力,红砂纹丝不动,其坚硬远超寻常矿石。抬头望向阴山方向,铅灰色的天幕下,几道匈奴侦骑的黑影如同秃鹫,在山隘处盘旋不去。血砂渗墙…是匈奴萨满的诅咒?还是某种指向骊山深处的警告?阿房宫密室里的巫罍震颤,与祁连山的“项”字矿石,似乎正与眼前这堵渗血的城墙,产生着跨越千里的诡异共鸣。

【二:哭墙惊变】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长城蜿蜒的脊线。寒风在垛口和箭楼间尖啸穿行,声音凄厉如同万千怨魂在旷野中恸哭。东段第七烽燧台基附近,白日渗血的那段新筑女墙,此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营火被刻意移远至百步之外,只剩下三支粗大的松明火把,插在邻近垛口的石缝里,昏黄的光焰在狂风中疯狂摇曳,投下鬼魅般跳动的光影,将那段“血墙”映照得如同地狱的伤口。

王翦裹着玄色狼皮大氅,与蒙毅、项拓隐在一处背风的残墙断垣之后,冰冷的目光穿透浓稠的黑暗,死死锁定那段蠕动着不祥气息的墙体。他身后,十名精挑细选的锐士,黑衣黑甲,脸上涂抹着防冻的黑色油脂,如同融进夜色的石雕,只有手中淬毒的青铜弩机在火光下偶尔掠过一丝幽蓝的冷芒。项拓的呼吸有些粗重,作为楚地巫祝的后裔,他对这种弥漫在空气中的阴邪气息格外敏感,腰间短剑的剑柄已被冷汗浸湿。

子夜将至。

“呜——呜呜——呜——”

低沉诡异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阴山方向飘来!它并非进攻的激昂战号,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拖沓、粘稠,如同大地深处的呜咽,又似垂死巨兽的喘息,穿透凄厉的风啸,钻进每个人的耳膜,直抵骨髓深处!号角的节奏古怪,三长两短,循环往复,仿佛在吟唱着某种召唤亡者的古老咒语。

就在这异域号角响起的刹那!

“滋…滋滋…噗!”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水汽蒸腾的细微声响,猛地从白日渗血的砖缝中爆发!紧接着,在蒙毅和项拓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数十道暗红色的液体如同被无形之力挤压,猛地从砖缝中激射而出!不是流淌,是喷溅!如同墙体内藏着无数细小的血管被瞬间割断!暗红的“血水”瞬间染红了数丈长的墙面,在火把下泛着妖异的油光,空气中那股铁锈草腥味陡然浓烈十倍,甚至压过了松脂燃烧的气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喷溅的“血水”打在冰冷的墙砖上,竟发出了“啪嗒…啪嗒…”的黏稠声响,如同无数血泪滴落,汇成一片凄厉的“哭”声!整个新筑的城墙段,仿佛活了过来,在匈奴那如招魂般的号角声中,无声地流血恸哭!哭声顺着风,在空旷的长城上回荡,钻入每一个潜伏者的耳中,激起心底最原始的恐惧。

“点火!”王翦的厉喝斩断了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咻!咻!咻!”

三支绑缚油布、浸透猛火油的鸣镝火箭撕裂夜幕,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阴山隘口方向!那是早已布置好的信号——火箭落处,埋伏在雪窝中的斥候锐士将如猎豹扑出,锁定号角源头!

几乎在火箭离弦的同一瞬间,异变再生!

“轰!轰!轰!咔——嚓!”

几声闷雷般的巨响从长城脚下的墙基深处传来!大地剧烈震颤!王翦等人脚下的残墙簌簌落土!只见那段“哭泣”的血墙根底,数个埋填尸体的墙基处,冻土猛然炸裂!几具裹着残破麻布、冻得僵硬的民夫尸体,竟被巨大的力量从墙基里硬生生“吐”了出来,如同被无形的手抛掷,翻滚着重重砸在雪地上!尸体残破不堪,有的肢体扭曲成诡异角度,但更骇人的是尸身周围泼洒开的大片暗红液体——与墙上渗出的“血水”一模一样!浓烈的腥甜气味瞬间爆炸般弥漫开来,混杂着尸体解冻后散发的腐臭,令人作呕。

“墙在吐尸…”项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被这超越常理的诡谲一幕震得心神摇曳,楚地关于“尸变”的古老传说在脑中翻腾。

“不是墙在吐尸,”王翦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他大步走到一具刚被“吐”出的、头颅呈不自然角度歪斜的冻尸旁,蹲下身,铁指套直接抠进尸体身下炸裂的冻土中,“是有人在墙基里埋了不该埋的东西!”他猛地发力,扯出一块冻土混合着暗红冰碴的硬块。火光下,硬块中清晰可见几根断裂的、刻满扭曲如蛇形符文的黑色兽骨,以及一团尚未完全冻结的、暗红发黑、如同凝固血浆的粘稠膏泥!那膏泥正散发着刺鼻的腥甜,正是“血水”气味的源头!

“萨满的‘血祭骨符’!”蒙毅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匈奴巫师埋的邪物!用尸骸和诅咒之物污染墙基,引动地煞!”

就在这时,隘口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声濒死的嘶吼!一名斥候浑身浴血,伏在马背上狂奔而来,嘶声大喊:“大将军!号角源…源处有…”

话音未落!

“咻——噗!”

一支漆黑的狼牙箭如同索命的毒蛇,从隘口阴影中射出,精准地贯穿了斥候的后心!斥候栽落马下,最后的嘶吼被风雪吞没,鲜血迅速在雪地上晕开,与那墙基吐出的“血水”遥相呼应。

几乎在箭矢破空的同时,王翦的目光已如闪电般锁定了箭矢来处——隘口一块鹰喙状的巨岩之后!他看得很清楚,箭矢离弦的瞬间,巨岩后一点幽绿的磷火一闪而没!那不是箭镞的反光,更像是…某种非人兽类的冰冷瞳孔!

“追!”王翦翻身上马,乌骓马如同黑色闪电冲下高坡。项拓与十名锐士紧随其后,马蹄踏碎冰雪与凝结的血冰,直扑隘口!血砖、哭墙、炸尸、骨符、冷箭…所有的诡谲都指向阴山隘口深处!那点磷火,必须抓住!这堵哭泣的长城之下,埋藏的或许不仅是尸骸,更是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毒瘤。

【三:磷火引踪】

隘口内狂风更烈,卷起的雪砂如同密集的冰针,抽打在脸上。斥候的尸体倒在雪地里,身下的血泊正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镜,映照着铅灰色的天空。王翦勒马停在鹰喙巨岩下,目光如冰锥扫视着巨岩后方嶙峋的乱石堆和深邃的雪沟。地上残留着几片凌乱的新鲜马蹄印,但更深邃的阴影中,另有一行足迹——非人非马!那足迹只有两趾,深陷雪中,趾印前端尖锐如钩,间隔极大,步幅远超凡马,如同某种巨鸟在雪地上跳跃前行!足迹旁,还散落着几根漆黑的、仿佛被火燎过的禽类羽毛,羽毛根部沾着些许暗绿色的粘稠物。

“是鸟?还是…”项拓盯着那诡异的足迹,头皮发麻,楚地巫典中关于“驭鬼鸮”的记载浮上心头。

王翦俯身,拾起一片羽毛。羽毛根部残留着一小块暗绿色的、半凝固的膏状物,散发着与血砖“血水”极其相似的腥甜气味,只是更浓烈刺鼻,还混杂着一股硫磺的焦糊。他将羽毛凑近鼻尖,那膏状物遇热竟微微蠕动了一下,仿佛有生命般!

“不是鸟。”王翦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寒意,“是萨满驯养的‘血鸮’,爪上涂了引血邪药。”他抬头望向足迹延伸的方向——那是阴山深处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如同巨兽咽喉的狭窄山谷,“他们就在前面。下马!步行追踪!马蹄声会惊走这些鬼魅。”

一行人弃马,踏着没膝的深雪,循着那两趾足迹和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腥甜邪气,艰难进入山谷。风在山谷中打着旋,发出鬼哭般的呜咽,两侧嶙峋的黑色山岩如同蹲伏的巨魔,投下沉重的压迫感。地势渐高,积雪更深。前方,那两趾足迹在一片裸露的黑色岩壁前突然消失了,仿佛被风抹平,又似被无形的力量接引升空。但王翦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左侧一处背风的岩壁凹陷处——那里,积雪微微隆起,颜色比周围更深,呈现一种污浊的、仿佛浸透脓血的暗红色。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草腥硫磺气,正从雪下丝丝缕缕地渗出,形成淡淡的红色冰雾。

项拓带两名锐士上前,用刀鞘小心拨开浮雪。雪下不是冻土,而是一层粘稠如浆的暗红冰晶!冰晶之下,赫然堆积着十几只被开膛破肚的草原灰狼尸体!狼尸腹腔内塞满了某种暗绿色的、如同腐败内脏的草叶和硫磺块,心肝等脏器被掏出,围绕狼尸摆成一个狰狞的、充满蛮荒气息的环状图腾——扭曲的蛇形缠绕着滴血的弯刀!图腾中央,立着一个粗陋的泥土人偶,人偶身上裹着明显是秦军制式的染血麻布碎片,心口位置插着一根刻满符文的兽骨箭簇!箭簇深深没入泥偶,周围还泼洒着一圈暗红的“血水”膏泥!

“血祭狼心…引动地脉煞气,污秽长城墙基!”蒙毅声音发紧,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这些匈奴萨满,用如此阴毒之术!”

王翦的目光却死死盯在那泥土人偶身上。人偶的头部捏得极其粗糙,但那双用两粒幽绿色矿石镶嵌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更让王翦心头一跳的是,人偶身上裹着的麻布碎片边缘,沾染着几点极其细微的、在暗红冰晶映照下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粉末!那金粉的色泽,纯净而内敛,绝非边塞之地能有的粗劣砂金!

他蹲下身,不顾污秽与刺鼻气味,用铁指套的尖端小心翼翼刮下一点金粉。金粉在指腹捻动,触感细腻如最上等的丝绸,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这分明是经过皇家匠人千锤百炼、专供骊山皇陵地宫壁画与某些特殊仪轨使用的“九煅纯金”微粒!其成色与质地,与督造阿房宫时见过的、用于绘制章台秘殿壁画的御用金粉别无二致!血祭之地,怎会出现千里之外的骊山帝陵之物?

“仔细搜!看还有没有这种金粉!”王翦沉声下令,声音中的寒意比谷中的风雪更甚。

锐士们立刻散开,忍着腥臭在血腥的祭坛周围仔细翻查。片刻后,一名锐士在堆放诅咒材料的雪窝边缘,发现了一个被踩扁的、用桦树皮卷成的简陋圆筒。筒内残留着少许暗绿色的膏泥,散发出与“血水”同源的腥甜,而筒口边缘,赫然沾着几颗同样的、闪烁着微光的纯金微粒!

“找到了!像是装邪药的筒子!”锐士将桦树皮筒呈上。

王翦接过,指腹擦过筒口金粉,冰冷的触感下,一股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磁力隐隐传来,与他怀中那枚取自祁连山蚩尤战车的玄铁阴符,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应!他将目光投向山谷更深处的黑暗,那里是匈奴的腹地,也是骊山金粉来源的谜题所在。血祭的腥风,似乎正悄然吹向千里之外那座沉睡的帝王陵寝,与阿房宫的巫罍、祁连的“项”字矿石、焉支山的熔铁,编织成一张笼罩帝国的巨网。

【四:朱砂溯源】

王翦的中军大帐内,八盏牛油巨烛燃烧,昏黄的光线驱不散帐内凝结的寒意,反而将人影拉长投在帐壁上,如同晃动的鬼魅。蒙毅将几包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东西摊在铺着羊皮地图的木案上,如同展开一卷死亡的证词:一包是从血砖缝刮下的、混杂暗红砂砾的黏土,腥气扑鼻;一包是血祭之地发现的、沾着金粉的暗绿邪药膏泥,粘稠如凝血;还有一包,则是白日里从炸裂墙基中挖出的、带着更多暗红砂砾的夯土样本。一个简陋的陶制坩埚架在炭盆上,里面翻滚着从砖缝收集的暗红“血水”,咕嘟作响,散发出令人眩晕的甜腥恶臭。

“查清了,”蒙毅的声音带着通宵未眠的沙哑和一丝惊悸,“砖缝渗出的‘血水’,遇寒不凝,遇热则腥气更重,且具强蚀之性!”他拿起一柄青铜短剑,将剑尖浸入坩埚中翻滚的暗红液体里。

“滋——!”

一阵白烟伴随着刺鼻的焦臭腾起!短短数息,坚硬的青铜剑尖竟被蚀出密密麻麻的蜂窝状浅坑!

“此物绝非牲畜血!”蒙毅斩钉截铁,“乃是用漠北独有、剧毒无比的‘血狼草’汁液为引,混合硫磺、砒霜、水银等至阴至邪之物,再以秘法熬制的巫毒药浆!此物渗入砖缝,遇地气潮湿则发,腐蚀夯土,松动墙基,更让附近劳作的民夫吸入毒气,轻则眩晕咳血,重则癫狂暴毙,自相残杀!”他指向那包暗绿膏泥,“血祭用的也是此物,只是浓度更高,掺了狼心狼血激发毒性,更能引动地下阴煞之气,使邪异倍增!”

王翦沉默如铁,拿起那包从墙基深处挖出的夯土样本。昏黄烛光下,样本中那些暗红色的砂砾闪烁着诡异而内敛的微光,如同凝固的星辰碎屑。他用“断鳞”匕首尖挑起几粒最大的红砂,置于铁砧之上,运力以匕柄末端狠狠砸下!

“铛!”

金石交鸣!红砂应声碎裂,露出里面更细小的结晶颗粒,呈现一种沉郁的、仿佛千年血块凝结般的深朱红色!粉末散开,一股极其微弱却纯正的矿石气息,瞬间压过了帐内浓重的血腥与邪药味!

“骊山朱砂矿。”王翦的声音如同寒冰坠地,字字千钧,“而且是骊山皇陵地宫最深处、伴生于金脉矿核旁的‘血髓砂’!”他太熟悉这种矿砂了。当年奉诏督造骊山皇陵地宫时,这种蕴含微量黄金、色泽沉郁如血的极品朱砂,被大量用于壁画的绘制、某些特殊厌胜仪轨的符文勾勒,以及…始皇帝棺椁外层“九泉镇煞”秘阵的铺设!因其开采于地脉极阴之处,数量稀少,乃皇家禁脔,严禁流出!

蒙毅和项拓同时色变!帐内烛火猛地一跳!

“骊山皇陵之物…怎会出现在这长城墙基里?!”项拓失声道,楚地巫祝的本能让他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战栗,“难道帝陵…”

“有人夹带私藏,监守自盗。”王翦的目光锐利如刀,切割着凝重的空气,“或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将帝陵的‘镇物’化为‘煞引’,祸水北引!”他拿起那个沾着金粉的桦树皮筒,筒口的金粉在烛光下流转着与血髓砂同源的幽光。“匈奴萨满用的药筒上,也沾了同样的金粉。这绝非巧合。骊山的血髓砂,混入筑城黏土,被匈奴萨满以邪术引动,成了这‘流血’、‘哭墙’的祸源。那萨满,不仅想诅咒长城,更想借这妖异,将骊山的‘祸’引向边关!动摇的是整个大秦的龙脉地气!”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噼啪和坩埚中液体翻滚的咕嘟声,如同恶鬼的低语。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深入骨髓。匈奴的巫术竟与千里之外的骊山皇陵产生了如此诡谲致命的勾连?是帝陵之内出现了硕鼠,还是朝堂之上伸出了黑手?

“报——!”帐外传来亲兵急促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大将军!九原郡守八百里加急密件!骊山皇陵…皇陵西侧‘断龙石’封禁区域,半月前…遭高手潜入!守卫三十七人尽殁!丢失之物…正是一批待用于‘九泉镇煞’秘阵的‘血髓砂’!数量…与筑此段长城所用黏土中混入之数…吻合!”

王翦猛地攥紧手中的桦树皮筒,坚硬的树皮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烛光将他挺直如枪的身影投在帐壁上,如同沉默的山峦,压抑着即将爆发的雷霆。血砂被盗,流落匈奴,混入长城,引发诅咒…这条毒蛇般的线索,终于死死咬住了源头!骊山深宫之内,究竟是谁的手,在黑暗中打开了这潘多拉魔盒,将帝陵的灾殃与阿房宫的诡秘、祁连的异矿串联一气,泼向了浴血的长城?那个手持狼首铜镜的匈奴公主,在这盘以帝国龙脉为棋局的杀阵中,又该落向何方?长城在风雪中呜咽,砖缝里的“血泪”,仿佛映照着帝国心脏深处,那悄然裂开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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