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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土埋毒】

河套荒原上,凛冽的朔风呼啸而过,带着土腥味和黄河的水汽,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刮过刚刚开垦出来的阡陌。那风,似乎要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撕裂开来。

浑浊的泥浆在新掘的沟渠中缓缓流淌,仿佛是大地流淌的血液。这些泥浆顺着沟渠漫进田垄,将原本干燥的土地染成了一片泥泞。戍卒们赤着脚,踩在这冰凉的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着。他们的双脚被泥浆紧紧包裹,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然而,这些戍卒们并没有丝毫抱怨,他们默默地将黄灿灿的粟种撒入黑土中,仿佛这些种子是他们生命的希望。他们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在不远处的高坡上,王贲勒马而立,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这片被寄予厚望的粮仓。他的右眼皮突然突突直跳,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就连他胯下的战马,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烦躁地打着响鼻。

“将军安心!”屯田校尉李敢抹了把脸上的泥点,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这地肥得攥得出油!只待粟苗破土,河套就是咱大秦钉进匈奴心口的粮楔子!”他弯腰抓起一把湿泥献宝似的呈上,黝黑的土块在掌心滚动,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像腐败的花蜜混着铁锈。

王贲不语,靴尖碾开松软的黑土。父亲王翦将河套垦荒重任交予他时,那柄断水剑压在他肩头的分量,比十万敌军更沉。他俯身,指尖捻起一撮湿泥,凑近鼻端。甜腥之下,竟藏着一缕极淡的草木腐气,如同墓穴深处经年的苔藓。

七日后,第一线绿意怯生生钻出黑土。戍卒的欢呼还在荒原上回荡,嫩苗的叶尖却已悄然卷曲,透出不祥的灰败。次日,赵大蹲在自家分到的田垄边,眼睁睁看着昨日还鲜活的绿苗,一夜之间焦枯如被烈火燎过。他颤抖的手刚触到叶片,那点枯黄竟在他指间簌簌化灰,被晨风一扬,再无痕迹。

恐慌瘟疫般蔓延。千亩新田,不过三日,尽成一片死寂的焦黄。风过处,只余下簌簌如纸钱翻飞的灰烬。

“粮仓?是他娘的万人坑!”赵大双目赤红,抡起锄头疯了似的砸向田埂。泥土飞溅,锄刃“噗”一声撞上硬物。他喘着粗气,双手插入泥泞,拽出一只浸透泥浆的麻袋。袋口被粗暴撕开,里面赫然是未曾播种的粟种!诡异的是,每一粒本该金黄的种子,都裹着一层粘稠幽蓝的液膜,那甜腻的腥气正是由此散发!

“妖术!匈奴的妖术啊!”人群炸了锅。锄头、木棍、拳头雨点般砸向田垄。更多的麻袋被掘出,堆积如山的毒粟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蓝光。不知谁先一拳捣在粮官脸上,血光迸溅,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绝望。人群化作暴怒的潮水,卷着锄镐冲向囤粮的土围。

“立——戈!”惊雷般的吼声撕裂喧嚣。坡顶,玄甲铁骑如黑潮漫卷而下,瞬间楔入混乱的人潮。王翦勒马阵前,雪白须发在风中戟张如狮鬃。他目光掠过堆积的毒粟和粮官血肉模糊的尸体,最终落在一个蜷缩的戍卒身上——那人嘴角残留着可疑的蓝沫,怀里还死死抱着半碗浑浊的粟粥。

王翦翻身下马,一步步踏过泥泞。人群死寂,只闻粗重的喘息。他拔出腰间青铜短匕,寒光一闪,精准剖开死者早已僵硬的腹腔。围观的戍卒一阵干呕。只见胃囊中未消的糜状物,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同样幽蓝的色泽,甜腥气混着内脏的腐臭,扑面而来。

“麦仙翁。”王翦的声音淬了冰,字字砸在众人心头,“混了尸毒,楚地巫蛊的勾当。”他甩掉匕上污秽,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骇的脸,“匈奴蛮子,岂知此毒?” 死寂中,绝望的寒意比阴山朔风更刺骨。王翦翻身上马,断水剑铿然出鞘,直指北方阴山苍茫的轮廓。“蒙毅!点五十锐士,随我入山!”

马蹄声如雷远去。王贲握紧父亲留下的断水剑,剑柄粗麻缠绕处,似乎还残留着王翦掌心的温度与汗渍。他望向北方,阴山如伏兽脊背,沉默地吞噬了那一小队决绝的身影。

【二:鬼哭涧】

阴山北麓的夜晚,仿佛是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浓稠得让人感到窒息。天空中那一轮明月,也被茂密的古木所遮蔽,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些支离破碎的光芒。这些光芒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影,仿佛是从地狱中逃脱出来的恶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它们无情地踏碎了溪涧边缘那薄如蝉翼的冰层,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散。每一次马蹄落地,都能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气透过铁甲,直透骨髓,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叶气息,那是死亡和腐朽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夜晚的低温下被放大了数倍,让人闻之欲呕。而在这股腐叶气息中,还夹杂着一种辛辣的花粉味,这种味道就像是一把火,在喉咙里燃烧,让人感到一阵灼痛。

“将军,不能再进了!”亲卫队长蒙毅的声音紧绷如弦,指着前方幽暗处几具扭曲的遗骸。白骨上附着残破的秦军皮甲,皮肉尽化黑水,渗入泥土,显然在死前承受了恐怖的腐蚀。“斥候回报,前面就是‘鬼哭涧’,毒瘴如幕,飞鸟不过!进去的兄弟……”他喉头滚动,咽下了后半句。

王翦沉默地解下马鞍后的药锄。月光映在暗褐色的锄刃上,一道深陷的血槽蜿蜒如蛇,那是多年前伐楚时,浸泡过巫蛊毒草留下的印记。他一言不发,率先踏入深可及踝的腐殖层。脚下湿滑粘腻,每一步都惊起毒虫。碧绿的蜈蚣闪电般窜过脚背,拳头大的鬼面蛛悬着黏丝垂落,复眼在火光下闪烁幽芒。

“云实!”王翦低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火光跳跃处,石缝间一丛奇草迎风微颤——细茎赤红如血,顶着一簇绒毛般的雪白花球,在死寂的黑暗中散发微弱荧光。解药唾手可得!但前方,鬼哭涧沉闷的呜咽已如实质般压迫而来,山涧腾起的淡紫色薄雾在月光下妖异非常。

王翦药锄正要挥下,脚下大地猛然剧震!

轰——隆!头顶崖壁发出痛苦的呻吟,磨盘大的巨石裹挟着泥沙瀑布般倾泻!山崩地裂!“散开!”王翦的暴喝与岩石砸落的巨响混在一起。亲卫们翻滚扑跌,蒙毅一把拽开王翦,一块巨石擦着他肩甲砸入溪涧,“嘭!”泥浪冲天,浑浊的涧水瞬间被染成诡异的赤红。

泥浆稍退,溪涧边缘,半截森冷的青铜巨物赫然显露!水波冲刷下,狰狞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千年幽绿——那是一只粗壮无比、却齐根断裂的青铜鼎耳!

王翦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几步抢至水边,不顾冰冷刺骨,一把抓起沉重的鼎耳。指尖急急拂去覆盖的厚重铜绿和泥污,借着摇曳的火光,两道深深刻痕如刀凿斧劈般撞入眼帘——泗水!字迹古朴苍劲,带着周室王权不容置疑的余威。泗水!楚国腹地!

“楚人……是昌平君!”蒙毅盯着那两个字,声音因惊骇而扭曲。泗水乃楚国旧都所在!楚国余孽竟将象征天下王权的周鼎耳,深藏在这阴山毒瘴绝地之中?寒意瞬间冻结了王翦的血液。

“嗤——!”刺耳的破空厉啸撕裂死寂!一支三棱短弩带着恶风,擦着王翦的鬓角钉入身后古松,箭尾的白羽急颤不止。“有埋伏!结阵!”蒙毅的怒吼与密林中爆发的弓弦声同时炸响!毒箭如飞蝗,嗖嗖钉入泥土、树干,带起片片幽蓝毒烟。林间黑影憧憧,借着怪石古木掩护,淬毒的弩箭刁钻狠辣。

王翦反手将药锄狠狠砸在鼎耳上!“铛——!”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震荡四野。火星迸射间,沉重的鼎耳竟被砸得飞旋而出,不偏不倚,正撞在崖壁上一块毫不起眼的、微微凸起的青石上!

轰隆隆——!令人牙酸的巨石摩擦声响起。鼎耳撞击处,一道黝黑深邃的暗门在石壁上豁然洞开!尘封千年的阴冷气息裹挟着浓烈的铜锈和尘土味道,汹涌而出,瞬间冲淡了林间的甜腥毒瘴!

“进!”王翦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低喝,抓起地上那丛赤茎白花的云实草塞入怀中,率先矮身冲入黑暗。蒙毅与亲卫们且战且退,以盾牌和弩矢掩护。最后一名亲卫刚刚闪身没入黑暗,沉重的石门在追兵暴怒的箭雨中轰然闭合,将外界的杀机与光线彻底隔绝。

【三:舆图噬心】

无尽的黑暗如同一张贪婪的巨口,无情地吞噬着所有的光线和希望,让人感到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色彩和形状,一切都被黑暗所笼罩,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黑暗所征服。

然而,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点微弱的火光却顽强地燃起。那是一支火把,它的火焰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但这丝毫不影响它所散发出的光芒,那微弱的光晕在狭小的石室内艰难地摇曳着,如同一盏在狂风中飘摇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尽管这光晕如此微弱,但它却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给人带来了一丝希望和勇气。它努力地驱散着周围的黑暗,虽然只能照亮咫尺间的浓稠墨色,但这已经足够让人看清周围的环境。

随着光晕的摇曳,它缓缓地爬上了冰冷的石壁。石壁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冷峻,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深刻痕迹。这些痕迹看起来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刻划而成,它们深深地嵌入石壁之中,仿佛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老天爷……”蒙毅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刻舆图!黄河九曲的走向纤毫毕现,阴山隘口的每一处褶皱都清晰如掌纹,连咸阳宫城的布局、函谷关的雄姿,都赫然在目!而舆图中央,河套新辟的垦荒区,被一道刺目欲滴的朱砂红圈死死框住,如同被扼住了咽喉!

“陷阱……”蒙毅的声音干涩嘶哑,“从引水屯田开始,我们就踏进了画好的圈套里!”屯田戍边,引来黄河水,播下早已被预谋替换的毒种……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这幅悬挂在阴山腹地的巨图上!

王翦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舆图的东南一角。那里,泗水之畔,一处不起眼的谷地被特意标注,旁边赫然刻着一个扭曲、狰狞的蛇形符号——正是毒杀粟种、腐蚀人畜的麦仙翁图腾!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株沾满泥污的云实草,赤红的茎秆在火光下仿佛流淌着鲜血,雪白的花球微微颤动。解药在此,毒源亦在此。泗水,这个深深刻在周鼎耳上的名字,成了所有死结缠绕的核心!

“将军!石壁后有风!是活路!”一名亲卫的惊呼打破了石室令人窒息的死寂。王翦眼神一凝,药锄猛然砸向石壁上一道不起眼的缝隙。石屑纷飞,一个仅容一人佝偻通行的狭窄孔洞显露出来。刺骨的寒风带着生机的凉意,从孔洞深处强劲涌出,隐约竟能听到遥远的马嘶和模糊的人语!

众人精神一振,循着冷风钻出逼仄山腹,眼前骤然开阔。月悬中天,清辉洒满辽阔草原,远处秦军营垒的点点灯火,在夜幕中如同微弱的星辰。死里逃生的庆幸刚浮上心头,一阵急促如鼓点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短暂的安宁。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滚鞍落马,脸上毫无人色,嘶声力竭:“将军!蒙恬将军急报!北地军马场……出事了!上千匹战马……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症状……症状跟死去的粟苗,还有那些戍卒……一模一样啊!”

王翦身形猛地一晃,若非蒙毅眼疾手快扶住,几乎栽倒。军马!大秦横扫六国、震慑匈奴的铁骑根基!楚人不仅要毁掉河套的粮仓,更要彻底断绝大秦铁骑的命脉!怀中的云实草茎秆几乎被他攥断,断口渗出乳白色的浆汁。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阴山那如同巨兽蛰伏的黑暗轮廓,翻身上马。

“回营!”王翦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月光下,他手中那株被捏得变形的云实草,雪白的花球无声垂落一粒细如尘埃的黑色种籽,悄然坠入脚下冰冷的泥土。而紧握着药锄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一片森白,如同他此刻望向南方、仿佛要穿透黑夜的目光。

泗水——这个被周鼎铭记、被阴谋缠绕的名字,已然化作致命的藤蔓,缠上了大秦帝国奔涌的血脉。

【四:铁蹄将倾】

蒙恬的临时军帐孤零零地矗立在北地军马场的边缘,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这里的空气异常凝重,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同时还夹杂着刺鼻的腥臊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曾经,这里是骏马奔腾、嘶鸣的地方,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哀鸣,此起彼伏,响彻夜空,仿佛是这些可怜的生灵在向世界诉说着它们的悲惨遭遇。

火把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给这片凄惨的景象更增添了几分诡异和恐怖。借着火光,可以看到一排排倒卧在地的雄健躯体,它们原本应该是北地军马场的骄傲,如今却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

这些骏马的口鼻中不断溢出白沫,四肢还会间歇性地剧烈抽搐,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它们曾经那神骏的眼眸,此刻也变得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就像是地狱的窗口,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和绝望。

王翦缓缓地踏入马场,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他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那里有一匹高大威猛的黑色战马,原本应该是威风凛凛的存在,但此刻却静静地倒在地上,毫无生气。

这匹战马的身躯庞大而沉重,当它轰然倒地时,地面似乎都为之震动。扬起的尘土如同一股小型的沙尘暴,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战马的身体不断抽搐着,它的肌肉在剧烈地颤抖,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做着最后的抗争。而从它的嘴角,一股幽蓝色的涎液混合着白沫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一股清泉流淌在焦黑的草皮上。

那涎液滴落在草皮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是草皮被烧灼的声音。紧接着,一缕缕诡异的青烟升腾而起,如同一股神秘的烟雾,将整个场景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王将军!”蒙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快步迎上,铠甲上沾满污泥和可疑的蓝渍。“是昨天傍晚开始的!饮水之后!症状……跟您信中所言,一般无二!”他指向远处一排巨大的石槽,那是战马日常饮水之处。

王翦快步走到石槽边,蒙毅立刻递上火把。浑浊的槽水在火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王翦俯身,指尖探入冰冷的水中,再抽出时,指腹上赫然沾染了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浮沫。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麦仙翁!”王翦的声音如同寒冰相互摩擦。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巨大的马场。“水源!查所有水源!”

“查过了!”一名兽医官扑跪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将军!就是这主槽!上游引入的山溪,沿途所有支流、渗水井都查了!只有这主槽的水……有毒!”他颤抖的手指向石槽下方,“可这水……水是从山溪直接引入的啊!”

王翦的心猛地一沉。不是水源本身!是水在流动过程中被投毒!而且……对方精准地算准了军马饮水的时间!他走到那匹倒毙的黑马旁,蹲下身,拔出青铜短匕。火光下,匕首锋刃映着他沉静如渊的脸。刀锋划过马腹,熟练地剖开。浓烈的腥臭瞬间弥漫开来。王翦不顾污秽,伸手探入温热的马胃,抓出一把尚未消化、粘稠如糜的草料。

胃液混合着草料,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的幽蓝色泽。那甜腥气浓烈得令人窒息。

“呕……”周围几个年轻军士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王翦站起身,将沾满污秽的手在旁边的干草上随意擦了擦。他摊开掌心,那株被捏得残破的云实草暴露在火光下,赤红的茎秆流淌着乳白色的浆液,雪白的花球已然蔫萎。

“云实花粉,”王翦的声音在死寂的马场中清晰得可怕,“可解此毒。但需辅以泗水源头活水,冲服方才有效。”

“泗水?”蒙恬愕然,“那在楚国腹地!千里之遥!远水如何救近火?况且……”他看向马场中倒毙和挣扎的数千匹战马,声音艰涩,“况且这毒……发作太快!即便有药,也来不及……”

王翦的目光扫过哀鸿遍野的马场,扫过兽医官绝望的脸,最后落在那幽暗的、引水的山溪方向。阴山中那只刻着“泗水”的青铜鼎耳,石室中那张巨大的、将河套死死锁定的舆图,还有眼前这精准投毒、意在瘫痪秦军铁骑的绝户计……所有线索拧成一股冰冷的绳索,勒紧了他的心脏。

“传令!”王翦的声音陡然拔高,斩断一切犹疑,如同断水剑出鞘的龙吟,压过了战马的哀鸣,“所有未染毒战马即刻转移!封闭此马场!方圆十里戒严!擅闯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

他霍然转身,大步走向帐外,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蒙毅!备快马!我要立刻面见陛下!”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拉长,沉甸甸地压向帐外无边的黑暗。怀中的云实草在颠簸中彻底折断,一滴浓黑的汁液从断口渗出,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泥土里,洇开一小片不祥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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