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灵堂的白幡在临安的寒风中垂荡,三日国丧的最后一日,灵堂内外挤满了文武百官,素色挽联从门楣垂到地面,最显眼的一副是赵构亲题的“柱石之臣,社稷所依”。
秦桧的灵柩停在中央,覆盖着赵构御赐的“忠献”锦缎,供桌前的白烛燃到了尽头,蜡泪堆积成一座座小小的山丘,像极了这十几年秦氏家族堆砌的权势。
赵构的銮驾抵达时,整个秦府瞬间安静下来。他身着素色常服,未戴冕旒,刚踏入灵堂,便对着灵柩“噗通”一声跪下,哭声当即爆发出来:“秦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急!”他伏在灵前的蒲团上,肩膀剧烈颤抖,泪水混着鼻涕淌在锦缎上,“当年和议未定,金人兵临城下,是你力排众议,稳定朝纲;这些年主战派蠢蠢欲动,是你为朕分忧,保得江南安稳……这和平来之不易,你怎么就抛下朕走了啊!”
百官齐刷刷跪地,跟着低声啜泣,却没人敢抬头——谁都清楚,这位“柱石之臣”是如何拉拢权臣、独揽大权的,可帝王的“悲痛”在前,谁敢流露半分真实情绪?秦熺跪在赵构身旁,看着皇帝为父亲哭成泪人,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扶着赵构的胳膊,哽咽道:“陛下保重龙体,父亲在天有灵,定会感念陛下厚恩。”
赵构被秦熺扶起,擦着眼泪,对着身后的内侍高声道:“传朕旨意!追封秦桧为申王,赐太庙配享!”此言一出,秦熺更是激动得再次磕头:“臣代亡父谢陛下隆恩!”他偷瞥了眼阶下的百官,那些曾对他恭恭敬敬的官员此刻都低着头,他心中暗忖:父亲虽逝,但有陛下这份恩宠,宰相的权柄,终究是我的囊中之物。
三日后,国丧结束当日,秦熺特意换上一身崭新的紫色官袍,头戴貂蝉冠,带着厚礼直奔皇城。一路上车马仪仗浩浩荡荡,街边百姓见了,纷纷避到路旁,眼神里满是畏惧——这十几年,秦府的马车在临安城从未如此风光过。秦熺掀着车帘,看着街景,嘴角扬着藏不住的笑意:今日面圣,陛下定会亲口任命他为枢密使,从此秦氏家族的权势,只会比父亲在世时更盛。
可刚到皇城朱雀门口,两名侍卫突然横刀拦住马车。“奉陛下旨意,秦公子不得入宫!”侍卫面色冷峻,手中的刀鞘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没有半分往日的恭敬。秦熺愣住了,掀开车帘怒斥:“放肆!本公子乃故相之子,奉陛下口谕入宫谢恩,你们也敢拦?”
“没有陛下新旨,任何人不得擅入!”侍卫上前一步,刀身微微出鞘,露出寸许寒光。秦熺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当即跳下车,指着侍卫的鼻子怒骂:“你们这两个不长眼的奴才!当年我父亲在时,你们见了我要躬身行礼,如今竟敢拦我?信不信我让你们脑袋搬家!”
争吵声很快引来皇城戍卫统领,他见是秦熺,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打圆场:“秦公子息怒,侍卫也是奉命行事。”可不等秦熺发作,统领已使了个眼色,让手下人快去禀报赵构。秦熺以为统领是来为他解围的,叉着腰站在门口,等着赵构降旨斥责侍卫——他笃定,陛下绝不会让他在皇城门口受辱。
片刻后,内侍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快步走出,展开圣旨时,声音洪亮却带着冰冷的威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熺素无才德,倚仗父势滥竽充数,今秦桧病逝,着即罢免秦熺御史中丞职权,勒令致仕归乡,不得干预朝政!钦此!”
“什么?”秦熺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盯着圣旨上的字迹——那确是赵构的亲笔,“忠献”二字的笔锋还在眼前,怎么转眼就成了“素无才德”?他扑上前想抢圣旨,却被侍卫死死按住。“不可能!陛下昨日还在父亲灵前哭着说要保我秦家富贵!你们一定是假传圣旨!”
内侍冷冷瞥了他一眼:“秦公子,圣旨在此,岂容狡辩?若再喧哗,便是抗旨不遵,欺君罔上,按律当斩!”秦熺看着内侍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侍卫不善的神色,终于明白过来——父亲的“殊荣”是假的,陛下的“悲痛”也是假的,他从始至终,都只是陛下要清除的“秦氏余孽”。
皇城门口的百姓悄悄围观,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秦公子瘫坐在地上,锦袍沾满尘土,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光。而皇城深处的御书房里,赵构正对着唐迎留下的密报冷笑,他拿起茶杯,将茶水泼在秦桧的画像上:“秦卿,你的富贵,朕给了;你的祸患,朕也替你了结了。这江山,终究是朕的。”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映着他嘴角的冷意,没有半分国丧时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