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窗外的树影在地板上拉出细长的条纹。陈星燃是被一阵“哐当”声惊醒的，眼皮都没全睁开就听见厨房传来锅铲砸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哎哟”。
他揉了揉太阳穴，手臂上的绷带还勒着，动作不敢太大。客厅里空荡荡的，毯子卷成一团堆在沙发角落，游戏机屏幕黑着，手柄歪在茶几边。他撑着坐起身，朝厨房方向喊：“璃姐？你又拿错调料瓶了吧？”
没人应。
三秒后，一股焦糊味顺着门缝钻出来。
他猛地站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一瘸一拐冲进厨房。只见夏洛璃正举着锅盖当盾牌，另一只手攥着炒勺，对着灶台中央冒烟的铁锅严阵以待。锅里腾起黑烟，边缘泛着暗红，一块疑似土豆的东西黏在锅底，像被火山岩浆烤过的陨石。
“你这是要做碳基生命体考古标本？”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锅盖，“火还没关！”
“我……我刚想掀锅盖看看熟没熟，结果它自己冒烟了。”她退到墙角，手指还勾着围裙带子，“油是不是放多了？”
“油多不多我不知道，但你这火开得像是要发射火箭。”他顺手拧小火焰，用锅盖压住锅口闷了几秒，等烟势弱下去才敢掀开。一股烧塑料似的味道扑面而来，锅底那坨东西已经和涂层融为一体，刮都刮不动。
“完了，新锅报销了。”她盯着锅底，嘴唇抿成一条线。
“锅事小，人安好事大。”他拉开抽屉翻找灭火毯，“下次油热了冒烟就得下菜，哪能干烧三分钟还站着看？”
“我哪知道它这么暴躁！”她嘟囔，“视频里人家都颠锅呢，我还以为很轻松。”
“那是专业厨师，你那是新手村硬闯 boss 殿。”他把锅端下来放水槽里泡着，“行了，别站这儿自闭了，出去坐着。”
“我不走！”她突然抓住他手腕，“我都答应你要做饭的，不能半途而废。”
他愣了一下，看着她眼睛里那股倔劲儿，忽然笑了：“行吧，那你打下手。”
她立刻挺直腰板：“你说，我听。”
“第一步，洗菜。”他打开冰箱，“今天不做复杂的，番茄炒蛋起步，失败率最低。”
她接过番茄，认真冲洗，切的时候却像在雕玉器，一刀下去歪成五瓣。鸡蛋打到碗里，壳渣混进去两片，她捏着手指一片片往外挑。
“不用这么精细，”他靠在料理台边，“又不是走秀摆盘。”
“可你昨天吃我煮的粥，嘴都快歪了。”她瞪他一眼，“我知道难吃，但我不想一直难吃。”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他心头一动。他没接话，只是接过她手里的碗，加盐搅匀。
油再次下锅，这次他亲自掌控火候。等油温刚好，他示意她倒蛋液。蛋液入锅瞬间膨胀，边缘卷起金黄的花边。
“哇！”她凑近看，“它会开花！”
“这不是魔法，是蛋白质遇热变性。”他递给她铲子，“来，翻一下。”
她小心翼翼翻炒，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调试关节。蛋块成型后，他又让她倒入番茄。锅气升腾，酸香弥漫开来。
“原来做菜也有节奏感。”她一边炒一边嘀咕，“快慢、轻重、时机……跟设计打版有点像。”
“悟了。”他点头，“本质都是创造。”
番茄炒出汁水后，他加了点糖提鲜，最后撒盐起锅。装盘时，她盯着那盘红黄相间的菜，眼神亮得不像话。
“我可以拍个照吗？”她掏出手机。
“拍吧，建议配文：‘人类首次实现可食用级烹饪’。”
她白他一眼，咔嚓拍完，又主动去盛饭。米饭是昨晚剩下的，热一下就行。两人端着碗坐到餐桌前，她第一口先夹了块蛋送嘴里，咀嚼两下，眼睛睁大：“这个……居然好吃？”
“标准降低了而已。”他夹了一筷子番茄，“不过比昨天进步三百光年。”
“少损我。”她轻轻踢他小腿，“至少我没再让你进急诊室。”
正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又跑回厨房。陈星燃以为她要搞第二道，结果她端着个小碗回来，里面是昨晚剩的青菜汤，微微冒着热气。
“这个也热了一下。”她说，“我想着……不能光做新的。”
他低头喝了一口。汤温适中，咸淡竟然刚刚好。
“看来你不是没有天赋，”他放下碗，“只是之前没人教。”
“谁要你教。”她嘴硬，“我自己能学会。”
“那你明天试试红烧肉？”
“你想得美。”她收回碗，转身进厨房，“洗碗也不用你帮忙。”
他在客厅听见水龙头哗哗响，锅碗瓢盆碰撞声清脆。阳光从窗台斜照进来，落在空掉的餐盘上，油光闪闪。
半小时后，她擦着手走出来，发现他正靠在沙发上翻手机，眉头微皱。
“怎么了？”她问。
“周小胖发消息说买了限量球鞋，问我参不参加抽奖。”他抬头，“我说算了吧，我现在连蹦跳都不敢。”
“活该。”她坐到他旁边，“谁让你非得往前冲。”
“可你不也在往前冲？”他转头看她，“学做饭、照顾人、天天往医院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她耳尖一红，抬手就想敲他，手伸到一半又收住，改成捏他脸：“再胡说把你今晚的菜单取消。”
“威胁无效。”他咧嘴，“我现在已经解锁‘被动承受黑暗料理’成就了。”
“你还得意上了？”她松开手，抱起沙发上的毯子抖了抖，“以后不准再说我做的饭难吃，最多说……有待优化。”
“遵命，主管大人。”他敬了个礼。
她哼了一声，把毯子重新叠好放回沙发扶手。动作顿了顿，低声说：“但我还是会做的。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做。”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兜，掏出一颗草莓味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
她愣住，糖棍卡在唇齿间，瞪着他。
“含着。”他说，“别说话，影响我思考下一个菜谱。”
“你哪来的下一个菜谱？”她咬住糖，声音发闷。
“我在想，要是你哪天真成了米其林主厨，我是不是得开个餐厅专门给你挂牌？”
“梦做大点。”她翻白眼，却没把糖吐出来。
傍晚六点，厨房再次响起动静。这次没有浓烟，只有规律的切菜声和锅铲翻动的轻响。陈星燃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她端着一盘看起来颜色正常的青椒炒肉出来，放在他面前。
“尝尝。”
他夹了一块，咀嚼两下，点头：“嗯，肉没老，盐也没多。”
“比番茄炒蛋呢？”
“略逊一筹。”
“你就会打击人。”她作势要收盘子。
“开玩笑的。”他拦住她，“这盘可以打七分，及格线以上。”
她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又强行压住：“少来这套，我知道你在哄我。”
“我什么时候哄过你？”他一脸无辜。
“每次说‘没事’‘不疼’‘好吃’的时候。”她盯着他，“尤其是‘好吃’。”
他笑而不语，低头继续吃。
窗外暮色渐沉，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屋内灯光柔和，照在两人之间的餐桌上。他忽然夹起一块肉，放进她碗里。
“干嘛？”她问。
“补能量。”他说，“明天还得继续挑战厨房。”
她低头看着那块肉，没动筷子，也没抬头。
就在这时，灶台上那口还在水槽里泡着的废锅，突然“咔”地一声，锅底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