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将联络大亓的理由,归结于战略威慑和试探,巧妙地将慕知柔的因素带了进来,既符合他“忠心为南疆”的人设,又暗中为妹妹和萧珩可能的接触铺路。
慕容瑛盯着他看了良久,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慕容瑛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岩刚。”
“末将在!”
“即刻调遣‘飞羽’、‘赤炎’两部,前往北部边境,严防西疆!”
“是!”
“黑苗部此次损失,王庭会予以补偿。努沙,你回去告诉黑木,让他收紧防线,暂避西疆锋芒,没有本王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努沙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领命:“是,王上。”
“至于联络大亓之事……”慕容瑛目光深邃,“承瑾,就由你负责,先派人与大亓边境接触,探探口风。记住,只是试探。”
“儿臣,领命。”慕容承瑾躬身,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慕容瑛终于走出了这一步。虽然谨慎,但南疆与西疆之间的战火,已然不可避免。而通往大亓的那条线,也由他亲手握住。
棋局,进入了更加复杂莫测的中盘。风暴已然降临,每个人都在漩涡中,寻求着自己的生路与……胜机。
南疆王庭,含章殿内烛火摇曳,将慕容承瑾清癯的身影投在绘着百兽图的墙壁上,明明灭灭。
他刚刚送走岩刚派来的心腹,对方再次关切地询问了他对西疆与黑苗部冲突的看法,言语间的试探如同隐藏在花香下的毒刺。
他端起早已冰凉的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冷意,方能压下心头翻涌的焦虑。落雁滩的消息他已通过自己的渠道知晓,妹妹知柔险死还生,虽成功离间了西疆与黑苗部,却也真正置身于风口浪尖。
而慕容瑛的态度,依旧晦暗不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算计永远多于温情。
“公子,”一名面容普通、身着内侍服饰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角阴影里,他是慕容承瑾埋得最深的一颗暗棋,名唤“影”。
“王上今夜秘密召见了黑苗来的信使努沙,历时半个时辰。努沙离开时,虽臂缠绷带,但神色间……隐有亢奋。”
慕容承瑾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茶水微微漾出杯沿。“亢奋?”
“是。据伺候在偏殿外的眼线回报,隐约听到王上提及……‘里应外合’、‘戴罪立功’等词。努沙出来时,还紧紧攥着一枚王上赏赐的狼牙令牌。”
慕容承瑾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慕容瑛果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更不会完全信任知柔。
所谓的“里应外合”,目标恐怕不仅仅是西疆,更是要将知柔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的价值榨取到极致,甚至……
在必要时,将她作为可以随时舍弃的诱饵。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影,”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想办法,让岩刚将军‘偶然’发现,西疆节度使顾晏最信任的军需官,其胞弟在南疆经营的马场,最近购入了一批……来自大亓边境的,带有特殊烙印的战马。记住,痕迹要做得自然,像是岩刚自己查到的。”
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道:“属下明白。”旋即又如烟雾般消失在阴影里。
慕容承瑾走到窗边,望着王庭深处那座最高最华丽的宫殿,目光冷冽。
父王,您想利用知柔,将她置于炭火之上。那便让这火,烧得更旺些吧。
当您发现西疆的触角,已经通过军需渠道,深深嵌入我南疆的筋骨之中——连为您军队提供战马的命脉都被他们渗透时,您还会放心将‘里应外合’的重任,交给知柔这个您始终存疑的‘外人’吗?
您是否会更需要我这个‘忠心耿耿’、且与西疆绝无瓜葛的儿子,来替您清查内鬼,斩断这些来自内部的毒刺呢?
他要将水搅浑,为知柔分担压力,也为他们兄妹争取更多的主动权。
黑苗部聚居地,气氛肃杀而悲壮。
落雁滩带回的伤残战士,以及努沙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箭伤,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每一个黑苗人的神经。对西疆的仇恨,如同燎原的野火,焚烧着他们的理智。
首领黑木高踞虎皮大椅之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下方,站着包扎着伤口、眼神却如同燃烧着鬼火的努沙,以及面色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与坚韧的慕知柔。
“王上有令!”黑木的声音如同磨砂石摩擦,嘶哑而充满压迫感,“西疆背信,此仇必报!命我黑苗部,伺机而动,与王庭大军里应外合,务必重创顾晏老贼!”
他目光如刀,刮过慕知柔的脸:“慕姑娘,王上特意吩咐,此番行动,你需全力配合努沙,戴罪立功!你之前提及,能弄到大亓边境布防,如今,就是你证明价值的时候了!”
慕知柔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的考验来了。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却清晰坚定:
“首领,努沙使者,落雁滩之败,皆因西疆与大亓勾结所致。知柔人微力薄,未能事先洞察,确有失察之罪。承蒙首领与王上不弃,仍予信任,知柔必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她抬起眼,眼中适时地涌上屈辱与仇恨的泪光:“西疆辱我太甚,视我如无物,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愿以性命起誓,必助黑苗部,雪此奇耻!”
慕知柔的表演真切而充满感染力,那泪光与恨意交织的眼神,极大地取悦了被背叛感吞噬的黑木和努沙。
努沙猛地一拍身旁的木柱,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死死盯着慕知柔,嘶声道:
“好!慕姑娘,有你这句话!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黑苗部真正的朋友!你说,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王上要我们里应外合,这‘内’该如何‘里’?这‘合’又该如何‘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慕知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