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埂间走着,鞋上沾满了泥巴,终于在一片背靠矮山、面向小溪的缓坡前停住。
“你看这里!”
瞿芸汐脸颊被风吹得微红,眼神却亮晶晶的。
“这里坐北朝南,后面这山包正好挡住西北风,前面溪水冬天也不冻,取水方便,关键是这土。”
她弯腰抓起一把土,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肥沃的黑褐色,松散湿润。
“这是最好的菜园土!肥力足又透气,我看就这里最合适!”
徐岫清环顾四周,瞿芸汐所言不虚,无论是方位、水源还是土质,这里都符合她的要求。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感觉身上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着身边之人,“没想到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还懂得这些,倒教我刮目相看啊!”
“那是!”瞿芸汐表情倨傲像极了小女孩被表扬后的模样,“没想到吧?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官家小姐!”
【开心 40】
【得意 35】
谁能想到瞿芸汐之所以懂得这些,完全是因为小时候太调皮了,被父亲罚到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这些都是那时学来的。
“芸汐,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不知还要走多少弯路呢!”
对上徐岫清的眸子,瞿芸汐能感觉到对方是发自肺腑地感谢她,但她做的这些比起徐岫清对她的帮助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摆摆手,笑道:“少来这些虚的,回头暖房里种出稀罕瓜果,第一个送来给我尝鲜就行!”
两人说笑着便上了马车,看完了菜地,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落霞河畔。
下了车,踩着干枯的草梗往前走,冬日河水水位下降,露出大片河滩地。
徐岫清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指尖捻了捻,这土黑中带油,是熟地,拍了拍手上的土,她又看向不远处引水的沟渠,那沟渠也颇为通畅。
这时,瞿芸汐抬手指向河对岸一片修建得颇为齐整的院落。
“岫清,你瞧!那就是永昌伯府的庄子,他们若使个绊子,在上游卡一卡水,这地就得减产。”
寒风掠过空旷的田野,吹得人衣袂翻飞。
望着那片沃土,徐岫清又看了看对岸的庄子,目光沉静。
“地是好地。”
她细想想,又缓缓道:“至于麻烦……总有办法解决的。”
注视着徐岫清的侧脸,瞿芸汐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敲定了主意。
随即笑道:“走吧,我们再去前面看看,若真定下来,我让人帮你过过契,免得被人在文字上做了手脚。”
直到日头西斜,两人才转身准备往回走,去寻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刚绕过一片光秃秃的杨树林,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里头夹杂着妇人尖利的哭喊和一个老汉沙哑的哀求。
“求求你们!不能这样啊!这地是我家的命根子啊!”
“老东西,滚开!地契都在我们范府手里了,这地就是范府的!”
只见前方田埂上,有个头发花白,穿着打补丁棉袄的老农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抱着一个穿着体面像是管家之人的腿。
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农妇跪在地上磕头,额头上沾满了泥灰。
此时,还有几个穿着短打、手持棍棒的人,正凶神恶煞地围着他们。
那管家模样的男人一脸不耐,用力想甩开老农,“松手!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范府买你的地,是给你脸面!”
老农涕泪横流,声音嘶哑。
“那地契是你们逼着我按的手印!我不认!我就这么几亩好田,全家就指望它活命啊!”
见此情形,瞿芸汐脸色一沉,快步上前,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管家斜睨了瞿芸汐和徐岫清一眼,见两人衣着气度不凡,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只皮笑肉不笑道:“两位公子小姐,莫要多管闲事,这老刁民家的地,已经卖给我们范府了,如今却在这里胡搅蛮缠!”
“你胡说!”
见到有人来,那老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起来。
“小姐明鉴!是他们范府的人,前几日上门,硬说我家小子在城里冲撞了他家少爷,要拿人见官!逼着我用市价一半都不到的价钱卖这地来抵债!我不肯按手印,他们就动手打人……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
他哽咽得厉害,与此同时,一旁的农妇也爬了过来。
“小姐,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吧!这地是我们祖传的,肥得很,我们一家老小就靠它吃饭啊!不能卖啊!”
说着,竟朝着瞿芸汐连磕了两个头。
【悲愤 40】
【乞求 38】
【忐忑 35】
“休要血口喷人!”
范府管家脸色难看,厉声喝道:“白纸黑字,红契在手!”
他扬了扬手里一张纸,在徐岫清和瞿芸汐两人面前晃过。
瞿芸汐自然认得那管家口中的范府。
范府是京中颇有权势的皇商,仗着手里的钱财贿赂官员,行事向来霸道,强买民田的行径,倒像是他们的手笔。
瞿芸汐最见不得这等欺压良善之事,正要开口,徐岫清却轻轻拉了她一下。
彼时,徐岫清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管家。
“范府买地,自然按律法办事。只是不知,这地契过户,可曾到县衙录了鱼鳞册?缴纳契税了么?若是没有,这红契,恐怕也做不得十足的数吧?”
话音刚落地,管家脸色骤变。
【惊恐 36】
【慌张 30】
鱼鳞册是官府登记田亩的档案,过户必须登记,同时缴纳契税。
他们范府强买这地,手段实在不光彩,所以就想着先逼老农就范,后续手续自然是能拖就拖,又或者找关系糊弄过去,没想到被面前之人一口道破关键。
徐岫清转头不再看他,弯腰扶起那不停磕头的农妇,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银锞子,塞到老农手里。
“老伯你先起来,地的事情,光哭闹无用,你拿着这个,去城里找个靠谱的讼师,将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声音不大,但在场之人都听的清楚。
范府管家脸色变得铁青,眼神阴鸷地在徐岫清和瞿芸汐身上扫过,似乎是想牢牢记住二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