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北区的街上静悄悄的,门都关着,窗也掩着。
可那门缝后头,窗格子底下,一只只眼睛往外瞅。
昨晚上那动静,谁不怕?打杀声,哭喊声,烧东西的噼啪声,闹了半宿。
后来没声了,静得吓人。
再后来,就听见有人挨家挨门地喊话,说是远行商行的,北区换天了。
没人敢信。
这地界,天哪天不换?
换来换去,不还是那帮人抢来抢去,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刨食吃的。
直到日头爬高了,街面上还是没人。
只有血渗进土里,结成暗红色的痂。
几处火堆灭了,剩下一堆黑灰,风一吹,扬得到处都是。
“哐——哐——哐——”
破锣嗓子响起来了,敲得人心头发慌。
克鲁克亚带着一帮子人,从街这头走到那头。
他嗓子还有点哑,是昨晚上喊的,可精神头足得很,腰板挺得直溜溜。
“都听好了!”他扯着脖子喊,“北区,从今往后,归远行商行陈老大管了!”
门缝后的眼睛眨巴着,没人应声。
克鲁克亚也不在意,继续喊:“陈老大立了新规矩!头一条,保护费,少收三成!”
这话像颗小石子,丢进死水里,总算起了点波纹。
附近,有扇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细缝。
“第二条,”克鲁克亚声音更大了,“不许抢!不许随便杀人!更不许糟蹋女人!谁犯了,铁皮会和黑蝎帮就是下场!”
他指了指街上没冲干净的血迹,还有那堆黑灰。
那条门缝开的更大了,探出半个脑袋,是个干瘦的老头。
“第三条,做买卖的,放心做!陈老大说了,这北区,往后要变成做生意的好地方!咱们远行商行,给你们撑腰!”
喊完了,克鲁克亚让人把几张写满字的糙纸贴在街口的墙上。
那纸上字迹歪歪扭扭,写的也就是刚才喊的那几条。
还是没人出来。
克鲁克亚挠挠头,他那身红毛在太阳底下有点蔫。
他朝后头挥挥手。
几个人抬着几个大木箱过来,重重放在街心。
箱盖一掀,里头杂七杂八,全是昨晚上铁皮会抢来的东西——零件、工具、药材、布匹,甚至还有一些食物。
“都过来认领!”克鲁克亚叉着腰,“谁家被抢了什么,自己来拿回去!少他妈乱拿,让老子发现谁多伸手,剁了喂狗!”
机械铺的瘸子第一个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拄着拐杖,走得却比谁都快——昨晚上发电机还回来后,他就知道这次不一样了。
“我的扳手!还有那套螺丝刀!”他直接在箱子里翻找起来,动作麻利得很。
找到自己的工具,他往腰间的皮套里一插,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儿子也跟着跑出来,从箱底翻出几块特殊的金属零件,脸上还肿着,却咧着嘴笑了。
有人带头,其他人胆子也大了。
药铺老两口相互搀着走过来。
“当家的!是咱家祖传的那副银针!”她声音发颤地抓起来,像是找回了丢掉的命根子。
街面上,门一扇接一扇开了。
人们涌到箱子前,不是抢,是找。
找到自家东西的,死死抱在怀里,蹲在地上又哭又笑。
没找到的,还在焦急地翻捡。
克鲁克亚和他手下的人,就站在那儿盯着,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有个流里流气的人,想多拿一份营养砖,被克鲁克亚一脚踹在屁股上。
“操你娘的!那上头有老刘头家铺子里的标记!你当老子瞎啊?”
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食物掉在地上。
老刘头颤巍巍捡起来,对着克鲁克亚不停鞠躬。
克鲁克亚摆摆手,脸上那点凶相收起来了:“往后按陈老大的规矩来,亏不了你们。”
陈远站在街口看了一会儿,对卡恩说:“去,把咱们商行那块牌子扛过来。”
卡恩一愣:“挂哪儿?”
“挂北区!”陈远说,“找个最显眼的地方,就挂水站那栋楼顶上。”
卡恩咧嘴笑了:“好嘞!”
他转身就跑,招呼了几个弟兄,回南区扛牌子去了。
陈远在街上慢慢走。
北区这地方,其实比南区强。
路宽,房子也高些,就是这些年的混乱,导致的有些破败。
水站那栋楼是旧时代的遗物,七层高,站在楼顶能望见整个锈蚀集市。
他走到水站门口,昨晚上血迹已经冲干净了,地上还有点湿。
几个远行商行的人正在搬东西,把南区仓库里的货一车车往这边拉。
闻夙也来了,拿着个小本子清点物资。
“真要搬过来?”她问。
“搬。”陈远说,“南区那院子太小,以后人多,挤不下。北区地盘大,位置也好。”
“行。”闻夙说道,“回头我跟乌鸦打个招呼。”
晚些时候。
卡恩带人把那块写着“远行商行”的木牌子扛来了,吭哧吭哧往楼顶上爬。
牌子挂上去的时候,底下聚了不少人看。
没人说话,都仰着脖子。
木头牌子在风里晃了两下,稳住了。
陈远站在楼底下,也仰头看。
克鲁克亚凑过来,搓着手:“陈老大,这就挂上了。”
“嗯。”陈远应了一声。
“那接下来……”
“该干嘛干嘛。”陈远说,“你去把街面管起来,谁闹事就收拾谁。卡恩带人守好水站。闻夙继续清点物资。”
“明白!”克鲁克亚转身要走。
“等等。”陈远叫住他,“去找几个会修房子的,把街上那些破洞烂墙补一补。看着碍眼。”
“好嘞!”克鲁克亚屁颠屁颠去了。
闻夙清点完物资过来:“南区仓库的货都转移过来了。另外,你还得从那边带点货过来,目前各品类都已经不太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