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瞬间，楚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间熟悉的、略显狭窄的出租屋。
灰白色的墙壁，角落里堆着几本旧书，窗外传来熟悉的市井喧嚣。
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回来了……”
楚智低声自语，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迷雾空间里那场堪称头脑风暴的交流，让他精神有些疲惫，但收获同样巨大。
一份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老旧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楚智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一条系统推送的城市公告，蛮横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巴城全体居民通告：为庆贺本人新作《梦游天姥吟留别》大成，本仙决定，于明日起，大宴三日！全城居民必须参加，无故缺席者，后果自负！落款：城主，李白。】
看着这条充满了任性与狂傲的通告，楚智的嘴角抽了抽。
这就是他的世界。
一个英灵回归，神魔乱舞的时代。
自那位千古无二的西楚霸王项羽，以无上伟力击败了大夏王朝最后的守护英灵，并效仿古制、分封天下之后，整个世界就彻底乱了套。
一位位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赫赫威名的英雄、王者，从时光的长眠中苏醒，凭借着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成为了割据一方的诸侯。
而他所在的这座巴城，城主便是那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诗仙，李白。
这位诗仙城主什么都好，就是不理政事。
他的一切行动都遵循着自己的喜好，今天觉得诗兴大发，便要全城停工陪他吟诗；明天觉得剑意来了，就敢在市中心来一套青莲剑歌，掀飞半条街的屋顶。
至于城市管理、民生经济，他一概不管。
就和历史上的他一样，虽然才华出众，却总在诗词上面，虽然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官小嫌弃不做，官大又没有能力去做。
楚智叹了口气，将手机揣回兜里，推门走了出去。
他所住的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楼道狭窄而昏暗。
刚走到楼梯口，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正是他的邻居向姐。
“小楚，你……你要出门啊？”
向姐看到楚智，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有些犹豫，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
“嗯，出去走走。”
楚智点点头，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向姐，有事吗？”
向姐搓着围裙的边角，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道：
“小楚，姐……姐想跟你借点米……不用多，半斤就行，我给你打借条！”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脸上火辣辣的。
若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她也拉不下这张脸。
“这李白又要搞什么酒宴，我男人那个工地上直接停工三天，一分钱工钱都没有。现在外面的粮价一天一个价，疯了一样往上涨，家里的米缸……昨天就见底了。”
向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两个孩子还在长身体，今天就喝了一天清汤……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楚智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这就是普通人在这个时代的缩影。
英灵们高高在上，随心所欲，他们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对于底层民众而言，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我知道了。”
楚智没有多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向姐愣在原地，以为楚智是不愿意，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望的灰败。
是啊，这种时候，谁家的粮食不是命根子呢？
就在她准备默默关上门时，楚智又走了出来。
他手里没有拿米袋，只是对着她招了招手。
“向姐，跟我来。”
向姐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楚智推开自己那扇破旧的房门，屋里的景象让向姐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没有床，没有桌子，只有一袋又一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米袋，几乎堆到了天花板！
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二三十袋！
浓郁的米香充斥在空气中，让饿了一天的向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这……”
向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指着这满屋子的粮食，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楚智，脑子一片空白。
小楚他……他家是开粮店的吗？
不对啊，现在粮店都快被抢空了，哪有这么多存货！
“这些米，你先拿一袋过去。”
楚智随手拍了拍最外面的一个米袋，那袋子鼓鼓囊囊，起码有五十斤重。
“一……一袋？”
向姐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她疯狂地摆着手，脸上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不行！不行！这太多了！小楚，我只要半袋，不，十斤！十斤就够孩子们喝上几天稠粥了！这一袋米五十斤，现在外面黑市上都炒到天价了！你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她看着楚智，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焦急。
在她看来，楚智也只是个和她一样挣扎求生的普通年轻人，囤下这么多粮食肯定花光了所有积蓄。
现在这么慷慨地分给自己，那他以后吃什么？
这种混乱的世道，有点存粮就是活下去的本钱，谁会这么傻，一下子拿出一袋送人？
看着向姐那真切担忧的眼神，楚智的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即便是在这样操蛋的世界里，也总有这样善良的普通人。
他笑了笑，那是在向姐面前从未有过的、一种充满了强大自信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将那袋米推到了向姐的怀里，动作不容拒绝。
“向姐，收下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而且你放心。”
楚智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从今天起，你再也不用为粮食不够吃而担心了。”
向姐抱着那袋沉甸甸的大米，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喜悦，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她看着楚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小楚，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换谁都一样。但这世道……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改变的。”
向姐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劝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位李白城主，虽然行事荒唐了些，但……但终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你听姐一句劝，别去做傻事。比起隔壁那位整天研究怎么复活君臣，把城里弄得阴气森森的诸葛亮，还有那个为了练功，搞什么‘九族全灭之术’的黄巢，李白城主……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楚智沉默着，没有反驳。
他知道向姐说的是事实。
在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李白这种沉迷个人爱好，最多只是扰民的英灵诸侯，的确算是一股清流。
但这并不是他什么都不做的理由。
当他从星铁楚智那里，接过那份力量时，决定就已经做出了。
楚智对着向姐，扯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然后轻轻关上了门，将她所有的担忧都隔绝在外。
…… 诗会设在城中心最大的广场上，名为诗会，实则是一场极尽奢华的露天酒宴。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与脂粉气。
楚智穿过喧闹的人群，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广场中央，那个最高的主位上。
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正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随意地敲打着节拍，双眼迷离，口中不成调地哼唱着什么。
正是这座巴城的城主，诗仙李白。
就在楚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李白敲打节拍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陡然间清明了刹那，一道锐利如剑的精光一闪而逝。
李白的目光穿过数十米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楚智身上，眉头微微挑起，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有意思。
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身上竟然散发着一股连他都感到心悸的锋锐气息。
这股气息，足以威胁到自己。
难道是某个喜欢扮猪吃虎的英灵？
李白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提着酒葫芦，几步便跨越了人群，出现在楚智面前。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面生的很啊。”
李白上下打量着楚智，脸上挂着洒脱不羁的笑容，“来来来，相逢便是有缘，此等良辰美景，岂能无酒？与我共饮三百杯，一同寻欢作乐，岂不快哉？”
他将手中的酒葫芦递了过来，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楚智没有去看那酒葫芦，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不是来喝酒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了这片火热的氛围里。
“我是来，向你发出战斗邀请的。”
李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收回酒葫芦，自己灌了一大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唉，又是一个想不开的。这年头，怎么总有人喜欢打打杀杀，好好活着不好吗？”
他嘴上抱怨着，眼神却没有丝毫退缩。
身为英灵的骄傲，不允许他拒绝任何正面的挑战。
“也罢，也罢。”
李白摆了摆手，“不过，此地人多眼杂，你我若是动手，怕是要毁了这满城繁华，扫了大家的兴致。”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寻欢作乐的民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城外大巴山脉，地方够大，你我可去那里，分个高下。”
“可以。”
楚智干脆利落地答应。
李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冲天而起，向着城外飞去。
楚智紧随其后，身体化作一道黑影，速度丝毫不慢。
两人一前一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落在了远离巴城百里之外的大巴山脉深处。
群山寂静，唯有风声呼啸。
李白随手将酒葫芦抛在一边，白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那股醉酒的慵懒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诗仙的冲天豪气。
“来吧，让本仙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音未落，他深吸一口气，朗声吟诵。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伴随着诗句的吟出，他身后竟凭空浮现出一条波涛汹涌的金色大河虚影，那磅礴的水势仿佛要将整片山脉都吞噬。
这便是李白的宝具，正是他的诗词！
而且诗词传唱度越高，宝具的效果就越强。
这首《将进酒》，几乎是刻印在每一个大夏人骨子里的记忆，其威力可想而知。
面对这仿佛天倾般的伟力，楚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另一个自己赠送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我将巡猎征讨！”
山风呼啸，吹散了漫天水光。
那条由诗意与灵力凝聚而成的金色大河虚影，在与一道威灵碰撞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寸寸崩裂，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无踪。
李白踉跄着后退几步，最终半跪在地，白袍上沾满了尘土。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脸上没有战败的愤怒或不甘，反而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输了。
自己最强的宝具，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一股锋锐到极致的力量直接打爆。
楚智的身影缓缓落下，周身那股仿佛要将万物都钉死在原地的巡猎气息渐渐收敛。
他看着半跪的李白，平静地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第一个疑惑。
“你的力量，和那位西楚霸王比起来，谁更强？”
李白闻言一愣，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项羽？”
李白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回忆，“我不知道。”
他捡起滚落在不远处的酒葫芦，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入喉，让他精神一振。
“我当年确实去挑战过他，”李白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但那位霸王，甚至都没有拔出他那把传闻中的霸王枪。他仅仅是站在那里，那股气魄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连让他真正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李白的目光重新落在楚智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与好奇。
“而你……刚才那一击，也藏着东西吧？我能感觉到，那不是你的全部力量。”
楚智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明明还有余力，为什么察觉到赢不了之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英灵的骄傲，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
这个问题，似乎让李白觉得有些好笑。
“骄傲？那东西能当酒喝吗？”
李白又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满脸都是惬意与洒脱，“打不过就认输，有什么好奇怪的？”
“再说了，就算是英灵，也有自己的欲望。好不容易能从那个灰不溜秋的英灵座里出来，再活一次，我只想好好享受生活，每天有美酒喝，有诗作，兴致来了就舞舞剑。”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冲着楚智咧嘴一笑。
“我可不想因为一点无聊的意气之争，被你送回那个鬼地方去。”
原来如此。
楚智瞬间摸清了这位诗仙的心态。
他不是没有血性，只是比起虚无缥缈的荣誉，他更看重能握在手中的、实实在在的享乐。
“当英灵，和你们生前，有什么不同？”
楚智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道。
“不同？”
李白想了想，理所当然地回答，“自然是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他似乎谈性渐浓，索性一屁股坐在一块被剑气削平的岩石上，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至于为什么现在大部分英灵的性格看起来和历史记载不同，原因也很简单。”
“一方面，是项羽那家伙，打碎了大夏的统治，那玩意就像一个盖在所有人心头上的盖子，盖子一碎，原本的秩序和镇压自然就没了，大家都没了顾虑。”
李白说到这里，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加嘲讽。
“另一方面嘛……当个普通人时，要遵纪守法，处处受人管束。现在好不容易成了英灵，有了翻江倒海的本事，结果还要遵纪守法？”
他看着楚智，眼中闪烁着一种“这还用问吗”的理所当然。
“那我们不是白当英灵了吗？”
楚智静静地听着，心中并无多少惊讶。
李白的这番歪理，他并不陌生。
在他原本的世界，那些无法无天的二世祖们，几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终究是不同的。
楚智看着李白那副醉眼迷离、肆意洒脱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冷。
那些二世祖再怎么嚣张跋扈，也终究是肉体凡胎，他们的骨子里，依然有着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
可眼前的这些英灵，这些曾经死过一次，如今又获得了强大力量的传说…… 他们心中，早已没有了那份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