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至深之处。
这里是比【命途狭间】更加根源,也更加死寂的地方。
如果说狭间是概念与概念之间的“缝隙”,那这里,就是连“缝隙”这一概念都不复存在的、绝对的“无”。
时间、空间、物质、能量、乃至一切法则与真理,都在这里被消解,归于最原始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空”。
这里是宇宙的终点,是万物的墓穴,是一切的尽头。
然而,就在这片连“存在”本身都无法留存的终极虚无之中,却有两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其中一道,曾是璀璨的星光,是流动的银河,是开拓命途的具现化身。
但此刻,那无尽的光芒正在缓缓收敛、凝聚。
仿佛亿万颗星辰在走向生命的终点,坍缩成一枚沉寂的奇点。
最终,光芒散尽,原地出现的,是一个身穿黑金色调大衣的灰发青年。
他有着一张与“星”极为相似的面孔,眼眸却是纯粹的、仿佛盛着整片星穹的金色。
他不再是抽象的星神,而是拥有了具体的、可被感知的“形体”。
开拓星神,阿基维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这久违的、属于“凡人”的触感,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随后,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道陪伴了他无数孤寂岁月的身影。
那是一个有着雪白长发与澄澈蓝眸的少女,她的容貌,与另一个世界主角的琪亚娜·如出一辙。
她叫扶里巴斯,曾是一位追寻着阿基维利足迹的无名客,一位勇敢的探险家。
但在一次对虚无的探索中,她堕入虚无,本该被虚无彻底吞噬,却被同样困在这里的阿基维利救下,成为了彼此唯一的同伴。
此刻,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虚幻质感,周身缭绕着无法驱散的、代表着死亡的灰色雾气,那是被虚无侵蚀了太久的证明。
“我要走了,扶里巴斯。”
阿基维利的声音温和,打破了这永恒的死寂。
少女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那双澄澈的蓝眸中,绽放出由衷的喜悦。
“太好了!你终于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了!”
可紧接着,那份喜悦便迅速被一股难以掩饰的失落所取代。
她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将要再一次归于孤独。
但她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青年用力挥了挥手。
“那么,祝你接下来的旅途,也能阅尽世间一切美好风光!”
看着少女那故作坚强的模样,阿基维利失笑着摇了摇头。
他向她伸出手,发出了邀请:
“我能带你一起走。”
扶里巴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几乎要将这片无尽的黑暗都照亮。
“但是,”阿基维利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这具被虚无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无法离开这里。它承载了太多的虚无,一旦回到现实宇宙,会在瞬间分崩离析,甚至可能将你周围的一整个星系都拖入虚无。”
“我唯一能带走的,只有你的灵魂。”
他凝视着少女,认真地说道:
“在为你找到一具足以承载你灵魂的完美载体之前,你可能需要暂时委屈一下,待在某个……小家伙的身体里。”
“小家伙?”
扶里巴斯眨了眨眼,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与犹豫,反而好奇心爆棚,整个人都凑了过来。
“是毛茸茸的那种吗?是猫还是狗?白色的还是橘色的?如果可以的话,帮我选一只黑猫吧。”
她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那不是什么严苛的代价,而是一场即将开始的、趣味十足的全新冒险。
对一个在永恒的孤寂与虚无中漂流了太久太久的人来说,任何形式的“存在”,都是至高无上的恩赐。
“会如你所愿的。”
阿基维利哑然失笑,不再多言。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扶里巴斯的眉心。
金色的命途之力如温暖的潮水般涌出,将少女的灵魂与那具被侵蚀的身体缓缓剥离。
少女的身体在光芒中化作最纯粹的粒子,消散于虚无之中。
最终,只留下一团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纯净无瑕的灵魂光球,静静地悬浮在阿基维利的手心。
阿基维利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如同捧着一件绝世的珍宝。
“走吧,是时候……开启新的旅途了。”
他转过身,向着那片无尽的虚无,迈出了离开的第一步。
阿基维利捧着手中那团温暖的灵魂光球,如同捧着一个破碎又完整的梦。
那是扶里巴斯,是他无尽孤寂旅途中唯一的慰藉。
他不再是那个光芒万丈、连接群星的开拓星神,此刻的他,只是阿基维利。
一个失去了自己道路,却也因此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旅者。
他转过身,不再留恋这片连“存在”都无法留存的终极虚无。
他向着那片理论上无法被跨越的、隔绝了“无”与“有”的界限,迈出了脚步。
一步踏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没有法则崩坏的异象。
阿基维利的身影,就这么平静地、理所当然地,从绝对的虚无中消失,重新出现在了那片五光十色、由无数宏大概念交织而成的【命途狭间】。
他的归来,瞬间惊动了这片宇宙的根源之地。
毁灭的星河掀起滔天巨浪,巡猎的光矢发出警惕的嗡鸣,存护的壁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所有的命途行者,都在这一刻感知到了一位古老同类的气息。
但那气息又是如此陌生。
不再是那股一往无前、连接一切的开拓之意,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凌驾于所有概念之上的……死寂。
阿基维利没有理会那些投来的窥探目光。
他站在命途的交汇处,如同站在了宇宙的顶端,目光跨越无穷的时间与空间,俯瞰着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已物是人非的世界。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条崭新的、充满了生机与无限可能的金色铁轨,正在一个年轻人的意志下,奋力地向着未知的远方延伸。
那是他曾经的道路,是“开拓”的延续。
看到这一幕,阿基维利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未来,确实已经交给了这些值得托付的年轻人。
但他同样看到了。
看到了在那条崭新的开拓之轨外,是更加深邃、更加牢不可破的囚笼。
他看到了“秩序”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已经侵蚀了巡猎的弓弦,污染了智识的计算,正在试图将整个宇宙都拖入祂那冰冷、严苛、不容许丝毫偏差的绝对规则之中。
他看到了“痛苦”的根源,那个他曾经最信任的挚友,依旧在宇宙的角落里散播着绝望,以众生的悲鸣为乐章,享受着祂那扭曲的“永恒”。
他看到了在那名为“翁法罗斯”的摇篮里,一座足以弑杀所有星神的漆黑巨墓,已经在一场悲壮的献祭中,彻底成型。
开拓的火种虽然得以延续,但前方的道路,却早已被名为“绝望”的巨石彻底堵死。
阿基维利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这把老骨头,看来还远不到可以安心退休的时候。
将希望寄托于未来,是弱者的选择。
而真正的开拓者,从不等待未来。
他们创造未来。
“开拓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阿基维利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而我,阿基维利……也该为我那场盛大而失败的旅途,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了。”
他的意志,在这一刻化作了全新的、足以让所有命途都为之战栗的终极敕令。
既然前路已断,那就回到一切开始之前。
既然这个世界早已病入膏肓,那就将这错误的“现在”与“未来”彻底埋葬。
他要开启最后一趟旅程。
进行可能是此生,最后的一次开拓。
轰——!!!
命途狭间,剧烈震动。
一条从未有过的、漆黑如永夜的道路,在阿基维利的脚下,从虚无中诞生。
它不是金色的,因为它不再象征着连接与希望。
它不通向任何已知的远方,只通向唯一的、绝对的“终结”。
那是足以埋葬一切时间、抹除一切因果的归寂之路。
【终末】的命途,随着阿基维利的意志,在此刻开启!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属于扶里巴斯的灵魂光球护在胸前,如同在末日方舟上,守护着最后一簇文明的火种。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踏上了那条名为“终末”的命途。
目标——过去。
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改变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