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唐云来说,京中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每当他认为朝堂上遍布酒囊饭袋时,总会有一些妖艳的奇葩蹦出来,让他对朝堂燃起一些希望,然而没等这些希望之火彻底点燃时,又有一群饭桶扑了上来,用臃肿贪婪的身体扑灭火苗,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
唐云,认可了柳烽的能力,认可了这位少卿的能力。
仅仅是通过茶水的痕迹,就能判断出这么多事情,丝丝入扣,由此可见柳烽不是一般炮儿。
不用询问唐云,柳烽开始主动询问起田家人。
唐云回到了正堂外,一个禁卫连忙搬了个凳子过来,满面堆笑。
京中是京中,宫中是宫中,京中很多人不爽唐云,宫中可不同。
尤其是禁卫,尤其尤其是出自墨营的禁卫,比谁都清楚唐云是个什么货色,这个货色又在天子心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
唐云坐下后,抱着膀子观察着,观察着每一个被牛犇、马骉、柳烽带到屋中单独询问的田家人。
就在此时,府外传来了一阵问好声,没等唐云让人问,问好声又变成了吵闹声。
唐云站起身,皱着眉带着阿虎走了出去。
一出府,这才看到又来了两方人马。
左侧,是户部的官员,站在最前方的,正是户部尚书宇文疾与户部左侍郎温宗博。
右侧,则是穿着便装大腹便便的京兆府府尹程鸿达,身后跟着白俊和一群衙役。
平常都是一副儒雅面孔的宇文疾,指着程鸿达,胸膛起伏不定。
程鸿达和个老流氓似的,斜着眼睛撇着嘴,挺欠揍的。
两方人马一见唐云走了出来,宇文疾顿时重重哼了一声。
“唐云,你这是何意。”
“宇文大人。”唐云拧着眉,率先施了一礼:“什么我这是何意。”
“为何不让我户部入内。”
宇文疾等一众官员刚刚赶到,结果被拦在了外面。
拦他们的是禁卫,禁卫们可不管什么尚书这个那个的,他们只认天子,离宫的时候,天子说的很清楚,出了宫,他们只认唐云就行。
没等和禁卫掰扯明白,程鸿达带着人来了。
结果让宇文疾万万没想到的是,程鸿达非但没有像往日那般陪着笑和唐云马上划清界限,反而搁那阴阳怪气说查案的是唐云,户部别来捣乱。
“你户部,是管钱粮的。”
施过礼的唐云,直起腰背着手:“你身后这一个个一头头的,进来干什么,捣乱吗。”
“你…”
宇文疾涵养再好,再是不想和唐云产生冲突矛盾,他也是尚书,尚书,岂能大庭广众下被一个六品官员如此对待。
“不错,我户部不通此道,可出了事的是本官户部主事,温侍郎出身刑部,难道温侍郎也不可入内吗。”
宇文疾刚说完,唐云还没吭声呢,程鸿达冷笑道:“你也知道温侍郎是出身刑部,而非刑部官员,怎地,这天底下,就温侍郎一个人会查案,我京兆府的唐云,就查不得案了。”
一语落下,程鸿达回头喊道:“散开,围住田府候着,皆听唐云号令,谁敢强闯,统统拿下。”
唐云愣住了,他还以为程鸿达是过来撇清关系的,谁知是给自己撑子的。
不止是他,宇文疾也略显失神,从未想过程鸿达这府尹敢明着和自己对着干。
程鸿达也不准备进去,在那一杵,挑衅似的看着宇文疾。
要么说这位府尹大人也是活通透了,唐云来入我京兆府之前,老子当缩头乌龟,唐云来我京兆府之后,老子还要当缩头乌龟,那他娘的唐云不是白来了吗!
不得不说,京中从不缺乏聪明人,尤其是官场上。
程鸿达一听说这件事,第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事绝对和唐云没关系。
要么,白天去户部收拾一顿田鹤。
要么,夜里将田鹤给绑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唐云,怎么干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会白天去户部收拾一顿田鹤,晚上在给田鹤绑走。
程鸿达无比笃定,这事和唐云没关系,而且,必须要查清楚,最好是唐云亲自查清楚,查个水落石出。
至于什么撇清关系之类的,他是想都没想过,不说根本撇不清,他也不想撇清,这位府尹大人现在都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唐云是他的手下。
至于原因,只有一个,他要向一个人证明,他程鸿达的,不是孬种!
早晚有一天,他要站在他媳妇面前,拍着胸脯大声说一句,老子就算当个好官也没人敢动我,他还要翻身起来,要狠狠反击,让你说为夫是犟种让你说为夫是犟种,犟种、犟种、犟种,你还说不说了还说不说了,说不说了…
其实这两天程鸿达一直在寻思这件事,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
他娘的不对啊这事,媳妇怕我闯祸,我就得撅着当缩头乌龟,可唐云一直在闯祸啊,从洛城闯到雍城,从雍城闯到南关,从南关闯回京中,他都没停下过,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吗。
论心气儿,我老程不比这小子差,凭什么他就能闯祸,就能快意恩仇,老子这个堂堂从三品或正四品的府尹,就他娘的天天受气?
眼看着白俊带着人站在了禁卫身边,宇文疾终于忍不住了,手指指向唐云。
“唐云,田鹤一案,最好与你无关!”
唐云没吭声,宇文疾这个名字,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尚书那么简单了,他所代表的,所操控的,不是他可以由着性子随意得罪的。
“宇文疾!”
唐云忍了,谁知程鸿达直接叫上了:“记住你说的话,如若田鹤一案与唐云无关,你户部要给我京兆府一个说法!”
宇文疾愣住了,温宗博都傻了,哪怕是唐云,都怀疑程鸿达喝多了。
京兆府,管户部要一个说法?
这话说出去,谁都会笑。
再看程鸿达,说完之后自己都笑了,得意非凡,哎呀额滴乖乖,不知为何,这话一说出口,浑身通透哇这是,忒爽了。
温宗博都看不下去了:“程大人,我户部丢了官员,你京兆府要什么说法!”
“田鹤,先是朝堂污蔑我京兆府贪墨火炭,本官属官唐云前去户部理论,此事尚未定论,这污蔑之人竟丢了,鬼知道是不是畏罪潜逃了。”
话音落,府外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禁卫们都张大了嘴巴望着程鸿达。
程鸿达的呵呵一乐:“万事皆有可能嘛。”
“程鸿达!”宇文疾彻底怒了:“我户部…”
话没说完,一声暴吼。
“都他娘的给本官住嘴!”
柳烽突然走了出来,这一声大喊,愣是给宇文疾吓一跳。
宇文疾都懵了,下意识看向温宗博,不是,他们都不认识我的吗,这怎么是人是鬼都能和本官吼两句?
柳烽根本没搭理程鸿达,来到唐云旁边,递了一张小纸条。
唐云定睛望去,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一般。
那么多字中,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一个并不显眼却如同放大无数倍的字----盐!